朝臣们又是一震,都以为皇上要加征赋税了,一些有良知的官员开始在心里斟酌措辞,想为民请命劝谏皇上,却听到朱厚熜又说:“国朝自太祖高皇帝开国以来,已历一十一帝,每位先帝都对皇亲国戚近侍功臣赏赐土地以示恩典。据宗人府簿册登记,截至嘉靖二十一年,在籍皇室宗亲有两千六百二十七人,计有亲王十八位,郡王五十六位,世子四位,长子二十一位,镇国将军一百二十三位,辅国将军二百三十五位,奉国将军二百六十四位,镇国中尉八十五位,辅国中尉三十一位,奉国中尉二十九位,未封名爵者一千三百七十九位,庶人三百八十二位。这些宗亲每人名下都有赏赐田地,多者上万余顷,少者也有几百亩,合计二十多万顷。此外,外戚、勋贵、内侍、功臣及寺观等受赐子粒田更不可计数。按朝廷规制,上述人等田产一律不起课征税,便有一干刁民贪图蝇头小利,甘愿卖身为奴将田产寄名其下,只缴纳低于朝廷赋税之田租,又无须承担徭役,宗亲贵戚得了偌大实惠,朝廷却少了许多赋税收入。户部据各地申报豁免赋税统计,至去年此等免课田地合计已达四十六万七千余顷。这数十万顷良田既非官民所有又非军屯所用,若能起课,一年可增赋税银二百万两,粮近四百万石。朕念及天亲之情,许其将多占民田还于民,受赐子粒田以民田赋税之半起课纳税以为国用,由户部并各省府州县参酌实情确定,上呈御览。”
如果说朝臣们对于皇上起意要对宗室贵戚受赐子粒田一时还心存疑虑,只当皇上说说而已的话,朱厚熜下面的话就将他们的惊诧推到了顶峰:“为做宗室贵戚之表率,朕决意将原在藩邸之时所受的十余座皇庄尽数付于庄户,由庄户按国法缴纳皇粮国税。皇后、嫔妃各家所赐之田也于今年依律起课纳税,大内所掌之三宫子粒田因需安置无家可归之内侍宫女,以民田税率之半起课!”
皇上所居的乾清宫、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和或为太后或为贵妃所居的慈庆宫名下都有数十万亩良田,分散在京畿密云、大兴、顺义等县,这些田地被称为三宫子粒田,一年收项各有几万两,为皇帝、皇后和贵妃的私房钱,用于赏赐身边内侍宫女。如今皇上连自己的钱都不要了,可见是要动真格的了!
别的朝臣还可幸灾乐祸,几个因祖上军功受封为世袭罔替的公侯如英国公张茂、永安侯薛林义等人的脸上就变了颜色,正想开口说话,坐在御座上的朱厚熜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视过来:“朕上膺天命,承继大统,御极已二十有二年,如今奋万世之雄心,开嘉靖新政之宏图,推行新法并亲为表率,皇亲勋显则更应感念圣心,与国同体才是。再者,依制赐予之田虽起课征税,朝廷不过抽取五分,剩余五分仍为奉养。任事不干,安享百万钱粮,若还不知足,便是不愿与朕同心同德,朕也断不能容他!有不愿将多占民田归还于民者,由户部查究呈报给朕,朕着宗人府削其王爵,追夺其受赐之田收归国有!”
昨日持续整整一天时间的御前年度财务会议使他明白了一个问题,国家财政状况已经极度恶化,没有多少时间可留给他从容谋划。而且,他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之中:要想强国富民,必须先保证国家安全;可是,国家财政如此恶化,想整饬军备、加强边防海防,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突破目前的困境,和风细雨式的改革恐怕很难收到成效,为此,他不得不动用了自明太祖朱元璋起就树立起来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威严,以强权压制宗室豪强,以推行暴风骤雨般的嘉靖新政!
张茂、薛林义等人哭丧着脸不敢说话,朱厚熜隐隐感到了一丝快意,又继续了刚才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身为王臣,占有王土,自当起课纳税。官绅士子与宗师贵戚同例,所有之田也以民田赋税之半起课纳税以为国用!内阁着户部等有司于清田之时应重点清查宗室贵戚及官绅士子之田亩,有欺瞒不报或少报者,交付有司以抗旨论罪!”
这下,所有的官员都象是嘴里被塞了一把黄连一样,苦了起来。</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