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恰逢大朝,一大早,如狼似虎的镇抚司校尉就象拎小鸡一样,将翰林院修撰赵鼎、齐汉生,庶吉士索敬堂、唐忠、熊谨,以及六部等各衙门十一名九品观政,共一十六名犯官从牢中提出,押到午门,将他们推倒跪在地上,然后给他们带上了四十斤重的铁木枷,枷号示众,以儆效尤。
赵鼎他们脖颈上戴的那副铁木枷异常沉重,手圈在里面连转动一下都不可能,午门外的青石砖又十分坚硬,才跪了不多一会儿工夫,他们的膝盖就都磨破了,血渗了出来,渐渐濡湿了裤管,身子也摇摇晃晃,尤其是那赢弱单薄的齐汉生和唐忠,跪在那里不住的摇晃,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上。看押他们的御林军军卒嫌他们不老实,在他们两人的后腰上踹了一脚,将他们踢倒在地。铁木枷锁的太紧,倒地一倾,把齐汉生的颈子划开一道大血口子,鲜血立时流了出来。御林军军卒毫无怜悯之心,又把铁木枷一拉,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扯起来重新跪正。
翰林院的一帮词臣早早就赶来这里,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想办法疏通执法的御林军军卒,力争让几位受刑的同僚少吃一点苦头。见到是这样的情形,有人赶紧把一锭银子塞到带队的校尉手中,陪着笑脸说:“军爷,大家都替皇上办差,能通融的尽量通融。我这几个同僚身子骨弱,烦劳军爷照顾则个!待他们平安解了刑罚,我请各位军爷喝酒。”
那个校尉掂掂银子的分量不轻,脸色缓和了下来,说:“维持秩序乃是末将的职分,还望各位大人恕罪。”
看在银子的份上,那个校尉话说的很客气,不过平日对他看也不屑看上一眼的文官们此刻却要陪着笑脸跟他说话,让他心里很是得意,看着跪在一旁的赵鼎等人,嘴里便不干不净地说了起来:“我说你们这些穷措大酸秀才,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真信‘文死谏,武死战’那一套!照我说,要找死脱了官服去跳通惠河便是,买根麻绳也不过两文钱,偏要闹腾的大家都不安生!”
方才齐汉生被军卒那样恣意凌辱虐待,如今又听到那个校尉这样指桑骂槐的辱没斯文,跪在地上的赵鼎双目圆睁,好象随时都会跳起来与人拼命。吏部观政薛宏林深知与这些文墨不通的丘八讲理犹如对牛弹琴,只能自讨苦吃,便想转移赵鼎的注意力,开玩笑说:“崇君兄,你乃是琼林宴上簪过花,十里御街上夸过官的状元郎,今日受这等酷刑,可熬得住吗?”
“熬不住也得熬。”纵然膝盖流血,跪在那里疼的呲牙咧嘴,赵鼎仍不改心高气傲的脾性,梗着脖子说:“既敢上书,我就不怕将七尺之躯抛在午门!”
工部观政杨道生接口自嘲道:“戴枷罚跪,本就是读书人必修的功课,过了这一关,方可称天下斯文。”
“说的好!”齐汉生艰难地挪了挪膝盖,一动之下,膝盖和脖颈处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倒吸着冷气,却还在笑着说:“我等俱是我大明王朝的殉道者,只要记住我们是为了捍卫礼教伦常朝廷正义而受此酷刑,我们的膝盖就不会觉得痛了!”
午门外候朝的官员渐渐多了起来,看到他们血迹斑斑却还风骨不减昂然谈笑,不少人噙着热泪为之叹服,当然也有人撇着嘴角觉得不屑,更多的人则是怕惹火烧身,偷偷地溜到了自己衙门的班队里,和其他一些与自己一样心思的同僚不咸不淡地说些“今天的天气……”、“老兄的气色……”之类的话。
高拱挤开人群,单膝跪下,掏出手帕替齐汉生擦拭颈上的血迹。
齐汉生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肃卿兄,见笑了。”
赵崇君却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若是有心,你便也可陪我等跪在此地,如今再来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高拱低声说:“与你等一同跪在这里也无不可,若能所跪值当,我自然不甘人后。只怕你等立意便错了,纵然跪穿石板,也是南辕北辙。”
“士林败类、斯文禽兽,休要在此花言巧语为己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