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福不知道他刚才在吕芳那里热脸贴上了个冷**,心里窝火就拿他出气,忙苦着脸解释说:“爷是不晓得,今日不知为何,百十来个国子监的监生围了咱们府门,吵闹个不停,小的不得不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才敢出门……”
严世蕃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什么?一帮国子监臭监生就敢围了咱们府门?老太爷呢?”
“回爷的话,老太爷这两日身子不大爽利,在家歇息。”
严世蕃心里“咯噔”一声,在家歇息?爹刚进内阁,心火正旺,若无天大的难事,断无告病避朝之理,莫非是跟夏言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一样,被皇上勒令回府养病?难道说,皇上卸磨杀驴,一跟鞑靼议和,就又将爹弃若蔽履了?甚或因议和之事百官交章弹劾,皇上弹压不住,就抛出爹当了替罪羊?
想到刚才吕芳不肯接受他的献媚,连送他回府的顺水人情都不愿意做,严世蕃心里就先凉了几分,怀着最后一线希望,他又问:“你可知道,爹回府养病是爹自己的心意,还是皇上下的旨?”
严福苦着脸说:“爷这话让小的怎么回啊?老太爷怎会跟小的说这些?”
宰相家人七品官,严福一直在严家当差,耳濡目染也知道一点官场之事,见严世蕃面色变得惨白,十冬腊月里头上竟冒出了一层冷汗,顿时明白了他为何担忧,忙说:“爷也不必担忧,小的看老太爷整日里在家看书习字,并不象是办砸了差事的样儿。万岁爷也对老太爷恩宠不减,不但下了恩旨,免了老太爷的早朝,拨了两名太医留住府上朝夕服侍,这两日里还派了三拨宫里的公儿来府上赐酒赐宴……哦,今儿那位来府上通报爷遇赦回家喜讯的公儿还给老太爷传万岁爷的口谕,让老太爷尽快调养好身子入阁办差。”
听严福絮絮叨叨说了一气,严世蕃才稍微安心了一点,便又踢了他一脚,说:“起来吧,一身粗布衣裳给你爷跪着,倒让人把你爷也看低了!”待严福讪笑着起身之后,他又追问道:“你可知道老太爷是如何回话的?”
问过之后严世蕃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实在可笑,臣子回复皇上的垂讯问候应该上谢恩疏,怎么可能让太监带话回去,又改口问道:“今日国子监监生来府上闹事之事,老太爷知道吗?”
“那帮穷酸书生在府门外喊声震天价响,老太爷怎能不知?他吩咐小的找来一团丝绵堵着耳朵,仍在读书习字。”
严世蕃哑然失笑,原来爹竟有这样的雅量,任凭旁人在门外高声叫骂,他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当即恼怒道:“你们这些狗奴才,竟任凭那帮穷酸书生在府门外吵闹不停,扰了老太爷休养。怎不将他们都打了出去?”
“回爷的话,小的本已纠集齐了府中的男丁,要将他们赶走,可老太爷不许啊!”
对爹的隐忍,严世蕃也无话可说,却把眼睛一瞪:“亏你还是我严家的老人,这么小的一点事情都办不好!顺天府衙管皇上,让一帮穷酸书生把个当朝学士、礼部尚书的家都给围了,我看他王世恩这顺天巡抚也快当到头了!”
严福忙表白说:“爷责骂的是。小的早就派人去顺天府衙报了官,而且小的还想,国子监那帮监生个个都有功名在身,顺天府的衙役也拿他们没办法,又派人去报了五城兵马司。”
严世蕃点点头:严福这样处置倒是适宜,国朝礼尊士子,秀才就可见官不拜,未经学官褫夺功名之前还不能动刑,何况是等同于举人身份的国子监监生,顺天府的那些胥吏衙役就算去了,也根本不敢动他们一个指头。
“算你还有点识见,不枉爷调教了你十几年。”他随口夸了严福一句,又问道:“可见到五城兵马司坐堂掌印的巡城御史高大人了?”
“回爷的话,听下面的小子说还真是有幸见到了高大人,他闻说之后也十分生气,当即就派了一队兵士去了府上。只是……”
严福欲言又止,严世蕃刚刚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一股绳:“只是什么?再敢不明白回话,仔细爷揭了你的皮!”
“只是……只是他们只在府上围了一圈,将那帮穷酸书生挡在一丈之外,却没有将人驱散,连那些穷酸书生在外面百般闹腾也不管,惹得周围聚了好多闲汉看热闹,嘻嘻笑笑只当是在逛庙会……”
“这是怎么说!”严世蕃怒喝一声:“五城兵马司有维护京师治安之责,他们是干什么吃的,就任凭那帮穷酸书生在我严家门上喧闹不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