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闻道也明白了曾望的高义,不禁心中一热,却还是一脸的怒容地冲着曾望嚷嚷道:“老子不要你老曾白送人情!杨大人说的对,徐州城中叛军有数十万之多,我前军只有五千多人,没有那么大的胃口独吞下来!明日将我防区分一半给你,我两军兄弟比上一比,看谁先爬上徐州城!”
接着,他转头对杨博和戚继光说:“杨大人、戚军门,据末将今日察看城上守备情况,可谓防守甚严:叛军以十人为一组,一组守一堞,配有小旗一面,火铳一支;百人一队,配大旗一面,火炮一门。若见我军以盾牌、棺木或牛皮遮护前进,便以炮石及火弩火箭抵御;若我军以云梯、望车攻城,便守住垛堞,待我兵近前,便铳轰击。有好几次我军已攻近城头,俱因其火器厉害,未能得手,反而折损了几员大将,兵士亦伤亡甚众。但徐州城南北狭不足十里,东西却长逾三十里,其形如舟,叛军人数虽多,却不能全部安置城上,而城上之敌要处处防守,也未免有疏漏之处;加之叛军外围阵地顷刻即失,火炮、火药被我军缴获甚多,今日又如此耗费,城中所存有限。末将建议,将前军、中军两军主力同时投入,在十几里、二十里宽的城墙多点攻击,处处开花,叛军势必尾难以兼顾。我军无论哪处攻击得手,便固守城墙并向中间拦腰夹击,攻占城楼并伺机打开城门,城门一开,徐州城必定得破!”
共事数年,戚继光深知曹闻道脾气虽火暴,但行军打仗却并不卤莽,否则也不能在人才济济的营团军坐稳前军统领的位子,便在心中思量起来。杨博虽觉得曹闻道言之有理,但戚继光还未肯,他这个监军也不好越俎代庖代行将令,就都沉默了下来。
见杨博和戚继光都不答话,曹闻道又说:“杨大人、戚军门,末将不是怯敌畏战!剑锋兄弟临终前留下话来,这些弟兄都是我营团军的种子,不能因我曹闻道一人的功劳,就驱赶着弟兄们白白折了性命!再者,想我营团军成军不过两年,已先后有上万名弟兄为国捐躯,才换得我营团军战无不胜的威名,若是因我贪功,明日拿不下徐州,我曹闻道一人担罪事小,营团军战无不胜的威名葬送在我曹闻道的手里,我怎能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为我营团军能顺利拿下徐州城,前军愿与中军并肩携手,共破逆贼!”
“哈哈!那么大一块肥肉,你老曹还会不吃独食?”曾望笑道:“不是昨日还说我中军要抢你前军的功劳吗?怎么转性了?”
曹闻道说:“什么前军、中军!往大里说,都是我大明朝的兵,往小里说,出了这大营,都是我营团军的兄弟!”
“说的好!”戚继光高声说:“明日之战,就由前军中军协力主攻,两军奋力争先,以先攻上城头者为胜!”
说完之后,戚继光才想起监军杨博也在场,自己虽是指挥使,也不应独自颁布将令,忙说:“末将如此安排可否妥当,请大人定夺。”
杨博正被营团军这种袍泽之间的深情所感动,根本没有在意戚继光的违制失礼,撩起袍袖印了印已湿润的眼角,对戚继光说:“戚将军,今日之战,前军折损四千七百余人,伤亡不可谓不小。依在下之见,可由左、右两军调集精锐营队予以补充,甚或后军也可派队参战,各军自打本军旗号,都是我营团军的健儿,身奉王命,自当奋力争先,却不必拘泥于哪军哪营先攻上城头……”
“杨大人所言甚是!”戚继光说:“就依杨大人之命,明日之战,以前军中军为主,各军派精锐部曲参战。攻上城头之后,中军直取城门,其他各军由曹将军统一指挥,固守城墙。各军未参战营队整装待命,一俟中军打开城门,自杨大人与本将以下,连同火夫、马夫,全军上下一齐杀入徐州城,一个也不许留在城外!”
接着,戚继光对全军将士喊道:“弟兄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只要我营团军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徐州城就是铜浇铁铸的,我们也能把它砸个稀烂!”
曾望和曹闻道带着全军将士一齐喊道:“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砸烂徐州城!”
戚继光跳下马,对全军将士说:“今日集结全军,并非是要即时挥军攻城。既然那些狗贼不让我等收殓阵亡弟兄们的遗体,我等就在此遥祭殉国于此的袍泽,让这些先走一步的弟兄们看着我们拿下徐州,为他们报仇雪恨!待破城之后,再以仇寇狗头血祭我殉国袍泽!请杨大人宣读祭文!”
戚继光带头,营团军五万将士一起推金山、倒玉柱跪了下来。杨博站在队伍的最前列,朗声宣读了祭文。虽说他并非翰林出身,但毕竟是学富五车的两榜进士,加之长期供职于兵部,早已熟知军中将士的脾性喜好,即便是匆匆草成的急就章,也写得情深意切而又通俗易懂。跪在前排的各军统领、营官听得血脉贲张,几不自胜;队伍之中的普通兵士尽管听不真切,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种“与子同仇”的气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
杨博宣读完祭文,率先对着徐州城下战死的将士们三叩,全军将士也跟着一齐拜了下去。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叛军的炮声停了下来,大概他们以为营团军这样拜求,是为了换得他们的同意,收殓己方将士的遗体。有人开始得意地冲着下面大嚷大叫,远远地也听不真切在说些什么,但那一幕手舞足蹈的颠狂模样却被营团军全体将士尽收眼底。
起身之后,许多将士轻蔑地冲着徐州城吐了一口口水,说:“且容你们再猖狂一时!”然后,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由各军营队官带着,头也不回地走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