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不是高大哥吗?”,李二一阵惊喜,一把拍向对方厚实的肩膀,大笑道。
“好小子,总算还认得你高大哥!”,那汉子也显得颇为欢悦,拉起李二的手道,“来来来,这边坐,伙计,再来一坛好酒,各样菜点也弄上几碟来”。
李二也不客套,从了高姓汉子,齐齐落了座后又忙问:“我说高大哥,去岁一别,你不是投往京口去了么?”。
“别提了!”,高姓汉子一脸懊丧,“想当初,我执意要投京口,无非听说堂兄在徐州军中闯出了些名堂,都在传徐州军中北人甚众,想来去了那里也不会受到排挤,哪里料到……”。
“如何?”李二连忙追问。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提也罢!”。
李二见高大哥言行沮丧,心知当中必有一番不如意的变故,不免心有戚戚。
终究两人同乡同土,本为汉中人氏,因不堪胡人欺凌,纠集一众乡亲手刃保长,还想着呼啸山林、落草为寇算了,不防秦国官兵闻讯,很快前来弹压,几百乡亲死伤殆尽,李二和这高老大侥幸逃出生天,当时他们还在悔恨没有早些南逃大晋。
刀子里头滚过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如今赶巧再得相见,李二见高老大依旧落魄,难免心有不忍,于是不停追问高老大yu言又止的情由。
“如果兄弟今天非要一个交代,大哥我只能说,到底天下乌鸦一般黑呀!”。
李二一听,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小心看了看四周,并不见有人注意他们两个,于是压低嗓音再问:“高大哥,你莫要瞒我,是不是在徐州军中也不得意?偷偷做了逃卒?好歹大晋是我汉人的天下,总不至于连胡狗也不如吧?”。
“是要好过胡狗一些,至少给你留了条贱命!”,高老大撇嘴冷笑道,“些许饷银层层盘剥不说,但凡有点官衔的,没一个不把我们这些贱卒当免费的奴仆使役,哪里当过人看!”。
“只怕吃准了我们这些南逃的流民,无权无势,又无根基田产,只能由得他们当官的任意欺压!”,说到此处,李二完全明白过来,不由得跟着火冒三丈。
“看来,这胡人汉人,都差不了多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啦!”,高老大不住地摇头叹息。
“太平盛世?”,李二忽然心中好一阵凄凉,幽幽道,“昔ri听老人们说,两三百年前的大汉朝,似乎曾经有过那么几年太平ri子”。
末了,李二又一声长叹:“这天下呀,可是乱了几百年喽,何时是个头!”。
高老大闷闷灌了几盏酒,又夹了几箸小菜送入口中狠狠嚼了两嚼,良久才抬头看向李二,道:“我说你这家伙,如今看起来却是人模人样的,干着什么好营生?”。
“哪里有什么好营生,左右不过一个伙计,在城中来仪绸缎庄上讨碗饭吃”。
来仪绸缎庄?高老大心中一凛。
他只身逃离京口来到建康,好歹有些气力和粗浅功夫在身,辗转几家做了半年的看院家丁,因为投晋后已入了军籍,怕时间稍长后东家盘问,因而每家看院的活计都做的不长。
如此辗转七八家之后,只为讨口饭吃,半年的时间也就这样熬了过来。好在这半年也没白呆,建康的风土人情早已熟得不能再熟。
是以,李二才说他在来仪绸缎庄上当伙计,他会心中暗暗吃惊。
来仪绸缎庄究竟什么来头,高老大的确不知道,但他可是听说,这家商号的绸缎专供宫中,建康城中的命妇千金们,也对庄上的绸缎趋之若鹜。
高老大由此推知,这个来仪绸缎庄背后的主人,一定是位大有来头的显赫人物。至于到底是谁,建康城中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更别提他这个北方来的流民了。
“好小子,你呀,总算混出个人样了,这么好的落脚之处,怎被你寻到了?”,高老大兀自出了一会神,半响才叹道。
要问起这事,其中的因缘巧合一两句话难以道尽,李二清了清嗓子,正要来一句说来话长,骤然听见酒肆外聒噪得很,偶尔夹杂几声妇女的惊呼和童稚的啼哭,引得酒肆内的酒客纷纷望向窗外的街市。
李高二人一桌正好临窗,相互对视一眼后,都不知道外面有何事发生,李二索xing将脖子伸出窗外,左顾右盼起来。
一看才发现,自宫城笔直延生出来直道中,宽阔的街面两旁开来两队甲兵,刀枪森森,唬得城中百姓避之不及。胆子大的爷们儿,只管三五成群的躲在一边看热闹,不时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小声说着些什么;胆子小的妇孺等,唯恐有什么祸事,连忙钻入小巷紧闭门户。
两队甲兵只管疾行,沿途每隔一段距离便留下一名兵卒站定,把那直道和城中百姓隔得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