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六月,陈默带着母亲妹妹一行人到了京中。陈默听贾琏无意间说起东府蓉哥儿媳妇眼看着要不好了,悚然一惊,隐约记起书中贾元春似乎在今年年底左右封妃的事情来。想着面慈心狠的姨母,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见的薛姨妈,不禁暗暗焦急起来。虽说自己已经明里暗里说了贾王氏不少坏话,但凭着她的巧舌如簧,若是一时姐妹情深引得母亲难受起来,则是大大的不妙。万一到那个时候都,宝钗的亲事还没完全定下,难保王夫人不会因为家财的缘故,把主意打到自家身上。纵然母亲知晓姨母的打算,国舅夫人的称谓足以叫母亲动心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宝钗对她这个哥哥也是知寒知暖,关怀体贴,就凭这一身雅致的配饰全都出于她的手中,陈默都不会让贾宝玉糟蹋自己这个便宜妹妹的。虽说薛宝钗在原著中扑蝶等事情让陈默十分不喜,但是陈默也得承认在当时的险恶环境里,宝钗能做到那样的面面俱到实属不易,多半也是被环境所迫罢了。且看如今的宝钗,虽是性格偏于稳重,十分叫人省心,但也有着深闺女儿家的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偶尔还会因为自己忘了给她带小礼物耍耍小性子,与原著中可谓截然不同。薛姨妈和王子腾兄妹久别重逢,望着对方老去的容颜,难免彼此动容不已,留下了激动伤感泪水。这回,陈默也不和自家舅舅客气,横竖以王子腾的性子,除去陈默宝钗说亲走流程的日子,是绝对不会放他们回薛家宅子住的。只是到底得住上些时日,难免打扰了王家,给王子腾夫妇添了麻烦,故而陈默毫不犹豫地礼物又加厚了三成,直叫王子腾夫人的笑容更为慈爱了。
大概是受王子腾夫人雷厉风行作风的影响,又或许薛姨妈本身既然主意定了,做事也就不拖泥带水,两庄亲事在陈默的目瞪口呆中迅速走完了流程,彻底定了下来。陈默的亲事是早就瞧好的,进京之前俱已经置办妥当,对方是金陵府同知,官居五品的魏徵之的嫡次女,据说品貌出众,温柔娴雅。说来也算是一段缘分,这魏家姑娘之前倒是偶然见了陈默一面,魏同知对薛蟠也是赞口不绝,王子腾不过是牵了下线,两家便飞快达成了共识。而给薛宝钗则定下了太仆寺少卿,官居正四品的李安的继室子,虽上有李安原配所出的两位兄长,不过胜在为人品行端正,又有上进的心思,只是李太仆出身寒微,到底家底不够丰厚,继夫人担心将来自己儿子分家后几无所得,而薛家家财万贯且又改换了门庭,身后有几门极有权势的姻亲,且又家世简单,不会拖了儿子后腿,故而方取中了宝钗。双方倒是彼此各取所需,李安的夫人又亲眼见过王子腾夫人领着上香的宝钗,相看下来,格外满意,自然很快就定了下来。薛姨妈见到对方诚意,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会受欺负,再有宝钗舅家王家可在京城,能给自己女儿撑腰呢,只要宝钗懂事尽心,这日子自然会过得越发得好。
十月底,事情都料理妥当了,薛姨妈就先带着薛宝钗回金陵备嫁。至于这些日子,王夫人下了好几次的帖子,薛姨妈都没带宝钗上门。宝钗的婚事到底算得上是高嫁,故而于名声可格外得要仔细些,万不能被人瞧不起。而贾府那些事情,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贾宝玉搅基二三事也被陈默特意叫人传到了薛姨妈耳中,气得薛姨妈当即摔了杯子,心中质疑起了姐姐的用心,竟是要把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漫说薛姨妈绝对不会叫薛宝钗沾染上贾府半分,就连王子腾夫人也从来不带自己的女儿去荣府,生怕被那贾宝玉给带累坏了,只恼火自己这个小姑子不会教儿子。他们这等人家儿子不中用些,纨绔些都是无妨的,可哪里能至今还在内院厮混,做什么劳什子胭脂,成日里姐姐妹妹的乱叫,就是她女儿恐怕都比那贾宝玉有气势些。
只说东府小蓉媳妇刚出殡不久,贾元春的封妃旨意就下来了。双手抚摸着明黄的卷轴,看着加封贤德妃的字样,王夫人心里激动异常,只觉得老天有眼,二房就要扬眉吐气了,前阵子憋的气早就没了踪影。荣国府上下格外高兴,尤其是贾母和二房,真真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贾政日日走路带着风,一副正经国丈的样子,王氏更是雍容慈祥,俨然荣国府的当家夫人了。府里的下人在他们的指示下忙得上蹿下跳,摆出趾高气昂的样子,口口声声为来年贤德妃的省亲做打算,闹的整个京城鸡飞狗跳,皇后娘家更是闭门不出。可恰恰就是建别院的事情上,王夫人很快碰到了难题。自王夫人掌权以来,虽然贾府各房主子家私十分丰厚,然而公中的钱却少得紧;再者王夫人在贾母的默许下,这些年来可了劲地拿公中和库房里的好东西贴补贾宝玉,日积月累的,库房里能看的也不多了,摆出去真真寒碜得很。东府身为贾家嫡支,也不过是意思意思凑了三万两的分子;至于贾赦那里,能够随王夫人支取公中的银两物件就已经极为大方了,贾母也不能找出把柄来;那些住在宁荣街的族人,别提凑银子了,反倒纷纷找上门来,讨要采买之类油水丰厚的差事来,直把王夫人气了个仰倒。捧着三万两的纹银和公中库房里少得可怜的现银,王夫人泄气地发现连造屋子的零头都不足,如何能盖一座巧夺天工的园子给娘娘挣面子。
贾母这回出了私房十万两,比起其他人可以说是极大方了,但也不过是私房的二成罢了。可是贾母心中自有一笔账目,她那些摆件银钱可都是留给宝玉的,娘娘日后的打点花销也不少,现下里还是省着些用罢。贾史氏人老成精,看着面前的贺礼单子,立马把主意打上了姻亲的家里。这林家必是头一个,偌大的家业没个儿子继承,还不如给娘娘添些光彩;这王家和甄家都是老亲了,自然也不能放过;史家当家的是自己的侄儿,自己一发话,还愁他们不乖乖捧着银两过来;至于薛家,当家的是个孩子,更是移动摇钱树了。贾琏对贾母了解甚深,他可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事情,早早指了件出远门的事情,就干脆地跑薛家在京中的宅子来躲清静了。
先不提薛家陈默如何反应,且说扬州林如海收到了来信,不过粗略瞧了瞧,随即便丢在一边,连封信都不回。至于仆妇提出的给表姑娘磕个头,林如海表示,许是黛玉与贾府相冲,但凡见了贾府之人,必然要病上一阵子,为了自家闺女的健康着想,还是免了吧。林如海眼中划过一缕狠厉,这算是威胁吗?且不说贾府之前如何欺负他唯一的骨血,如今竟以此相迫,真以为林家无人吗?只不过如今扬州局势复杂,他还暂时分不出神来找贾府的麻烦,待到来年新的调令到了,自然会将女儿受的委屈一一讨还。至于贾府那些个闲言碎语,贾府的表姑娘可是多得很,哪家没个穷亲戚?他自有办法让他们再也和林家攀扯不上关系。至于贾敏的那些嫁妆,现在可不是送回去的时候,这造园子的银钱可不会出于林家,这冤大头还是别人当吧。史鼐,史鼎兄弟二人,本就是四王八公里为数不多的清醒人,见到贾母书信,不过冷笑一声,吩咐自家夫人送上点绫罗绸缎,再加几件玩意也就打发了。这出嫁的姑老太太向娘家伸手,可不是笑掉人家门牙,戳着脊梁骨指责儿孙不孝?就算是看在表兄弟的情分上,他们史家也不会叫贾赦贾政为难。而王子腾,如果是早先几年,倒可能会出点力气,毕竟王夫人是他唯一嫁得近的嫡亲妹子,这么些年来两家也算是互惠互利。不过自从薛王氏来京一趟,王子腾就彻底改了主意。瞧瞧幺妹,出嫁十多年还记得自己的喜好,这入京的礼物可是贴心的很;对嫂子也恭敬友善,还能对教养子孙说上句话,可见是明白过来了。虽说没什么主见,至少知道感恩,对自己帮忙说亲的事情记在了心里,这加厚的年礼节礼可不正说明这一点?还投桃报李的叫外甥引着儿子念书,虽说目前没什么大的成效,但起码儿子的态度端正了好些,也足以叫自己夫妇欣慰了。再想想这些年来,他可没少为王夫人撑腰,可王夫人哪里还记得自己是她嫡亲的兄长,又哪里如幺妹贴心?贾宝玉可从来没把自己这个舅舅放在眼里过,对表兄妹更是口无忌惮,前些日子竟在一帮狐朋狗友面前说自己的儿子王仁还不如他房间的那些丫鬟,就连自家幼女,偶然随凤姐儿见过一面后也是念念不忘,竟然有脸下帖子叫她去贾家赴宴!这可真是气死他这个做舅舅的了,哪像薛家的外甥这般懂事聪慧。既然妹妹都不把自家放在心里了,贾府的喜事又关他王家什么事情。王子腾夫人打心眼里不喜欢王夫人这个抢了自己嫁妆的小姑子,这些年来两人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暗地里不知斗过多少次。见自己丈夫也没什么心思,王子腾夫人自然乐意得很,没少吹枕头风念叨着薛家妹妹孤苦伶仃却知恩图报,薛家外甥又给自己带了什么礼物,搞得王子腾看贾家更不顺眼了。最后,王家这里也不过是送了些如意古玩的小东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