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老实人如其名,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所以他在朱家庄干了三十多年的长工。
老庄主还在世时,看权老实人老实肯干活,便把家中到了指婚年龄的家生子丫鬟柳叶,指给了权老实。
柳叶那一身白肉,让权老实在成亲的那晚,一连弄了四回,才心满意足的鼾声如雷睡下。
然后,六个半月后权老实喜添贵子,那个足足八斤的大胖小子长的煞是漂亮,连老太爷都被惊了动,命人送了条长命铜锁。
柳叶说孩子是早产,是权老实的种,权老实也喜滋滋的信了,他只想老实过日子,活着的时候有女人睡,到死的时候有人送终有人埋就好,其他的事情谁爱操心谁操心就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也许是权老实耕耘太密的缘故,柳叶几乎隔两年就要怀个娃娃,只不过天老子见不得人多子多福,十几个娃最后只养大了五个——除了名叫权八斤的老大,还有老二权惊蛰、四丫头权喜儿、老九权重阳、以及老疙瘩权十一。
现如今,最小的老疙瘩权十一,也已经是半大小子了,而权老实则被岁月摧弯了腰。
权老实觉得朱家对他真不薄,如今老大权八斤在红沙埔的庄子做庄头,老二权惊蛰做了祝庄子里的家丁,四丫头也找了个庄里头的好人家嫁了,就是老九跟老疙瘩两个性子不沉稳,都还不省心……
权老实也想得开,谁还没个少年的时候?过几年岁数再大些,老九跟老疙瘩就晓得日子不好过,就安分了。
庄户人家的子弟。还想奔多大的前程?
没啥本事,做不成武师,那就老老实实在土里刨食!
给老朱家做长工有啥不好的?
老朱家父子这几代家主,都厚待着长工,三不五时有肉吃,逢年过节有节赏,就算有时候要受些气或者愚弄之类。忍一忍不就过去了?
那些自耕农倒是不受气,遇上天灾人祸的时候,你瞧着看有谁帮他们?落井下石的倒是一大堆!
总之,权老实从年轻到现在,真就从没想过出去自立门户做自耕农的主意。
易耕的好田好地,哪里还有自耕农的份儿,想做自耕农只有去那些远离城镇荒野,那种地方……被人灭了满门,都没人知道!
更何况。山里头可有的是无穷无尽的妖魔鬼怪,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还是做长工好啊——”
权老实捶打了下累弯的老腰,总结性的长叹道。
“没出息的老东西!”
早已经不复年轻时模样的柳叶,刚好端着饭菜从灶屋出来,听见权老实又说这种她挺不顺耳的话,她顿时就竖着眉毛骂了句。
“俺这不是随口一说么。不值得生这么大火气罢。”
权老实忙陪笑道。
“随口说也不行!老娘还不知道你这没出息的老东西,自己没本事就别想着拖累子孙后辈!没出息的孬货!”
竖着眉毛的柳叶,放下饭菜指着权老实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权老实讨了老大个没趣。乖乖闭了嘴没敢再说,这几十年他早就总结出了经验教训,那就是在柳叶开骂的时候,乖乖闭嘴听着就好。。
“老九和老幺呢?又到哪里野去了?”
柳叶走出堂屋,出门喊了几嗓子让老九和老幺回家吃饭,却没人回应后便又返回屋内,瞪着权老实劈头问道。
“那不是从京城来了百十个出门游历的贵人么,听说那个领头主事的唤作彦少的大贵人,晚上要在庄外大嗮谷场开个啥夜市耍玩,柳二管事挨家挨户抽丁去搭手。俺就让老九和老幺去帮忙了,听说帮完忙还管顿饭……”
已经自顾自抱着个粗瓷海碗,吃开了的权老实忙放下碗回答道。
“刚才我唤老九和老幺的时候。你这孬货怎么就不晓得支应一声?嫌老娘力气多,没处用了么?!”
闻听权老实的回答,徐娘半老风韵却已经不存的柳叶,顿时就又竖着眉头骂道。
“不是不是,柳叶你不是叫完就风风火火跑出门去寻了么,我哪里叫的急。”
权老实忙赔笑道。
“没球用的孬货,老娘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柳叶果然又是劈头盖脑一阵痛骂,骂的权老实连头都不敢朝起抬,只能偷偷摸摸抱起粗瓷海碗,继续朝肚子里塞没什么油水儿的饭菜。
“孬货,等下再吃!我问你,去给那个大业城来的大贵人帮忙做事,完了真的管顿饭?”
终于骂爽了的柳叶,拍着桌子喝问道。
“管饭管饭,不但管饭还管饱,柳二管事拍着胸脯保证的。”
权老实陪着笑。
“孬货!你这孬货,怎么就不知道也跟着一起去!你这个没出息、没算子、没脑子的……”
柳叶又是暴风骤雨一顿痛骂,差点就将权老实淹没在了她的口水风暴之中。
“俺不是不想去啊,那不是柳二管事说了么,只要青壮劳力,俺还是好说歹说他才看着老大的面子,把老幺也捎带了上。”
觅了个柳叶换气的间隙,权老实将自己为啥没去的理由,讲了出来。
“所以说你权老实就是个孬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