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萧老道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小辣子,还有个岔头和你说一下,昨晚上(实际是今天凌晨)忘了告诉你了,戏班子在船上唱夜戏只能上九个人,今晚上三出戏你和孙同志要串几个龙套。别那么看我,我也得上,到时候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没办法了,已经到这一步了,龙套也就龙套了。
吃饱喝足之后,县里出了两辆面包车,将萧老道和戏班老板还有我们十来个人送到了河边。爷爷和三叔不能跟着来,我只能问萧老道:“老萧,不是说要把戏船周围五里地封了吗?”
萧老道嘿嘿笑了一阵,说:“都整好了,五里地之内,谁都进不来。”
我点了点头问:“现在还有民兵吗?”萧老道摇了摇头说:“不是民兵,他们不好用,都是熟人,不好意思管。是熊跋带人把路封了。”
我真是有点出乎意料了,惊讶地问:“这封建迷信的事儿熊所长也管?你们还能指使他?”
“我们指使不动他,就说是你让他干的。”萧老道一脸无赖地说道。
这出鬼戏就可以正式开始开锣了,没想到直到七点多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这些戏伶还是没有开戏的意思。
在天黑之前,我们一行人到了戏船上,按规矩坐到了船舱里。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这些人就逐渐忙碌起来,扮行头的扮行头,勾脸的勾脸。戏班老板也很难得地穿上了戏服,还在脸上勾了脸,看扮相是一个老生。
“两位领导,你们也扮上?”戏班老板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水彩。
孙胖子看着他脸上油腻腻的,脖子就是一缩,问道:“我们是龙套,还要画脸?”
戏班老板说道:“没办法,唱夜戏的规矩就是这样,戏班出九个人,剩下的就要由事主家属来顶上。没事的,两位领导,夜戏我们大成班唱了也有几回了,只要规矩做足了,就从来没遇到过什么事。”
趁老板给孙胖子勾脸的空当,我向老板说道:“看老板你昨晚的路数挺熟的,你们唱戏的还懂这个?”
戏班老板边给孙胖子勾脸边说道:“也不是所有唱戏的都懂。领导你也知道,什么夜戏阴戏鬼戏的,还不就是给死人唱戏?也就是说夜戏好听一点,换汤不换药。唱这种戏大部分的戏班都不会接,嫌晦气。不过接了夜戏,就要懂规矩,这套规矩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只要按规矩来,就出不了事。
“但是接夜戏的班子也少,也就是我们贪图那点钱。我们大成班也是以唱阳戏为主,就算接了夜戏,也就是我们哥们儿九个接,那些人只管唱阳戏。再过几年,我们九个人要是少了一个两个的,这接夜戏的营生在我们大成班就算是绝根了。”
很快,孙胖子的脸勾好了,班主又转到了我的脸上,他手上动着,嘴里也不闲着,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话说回来,你们别看夜戏说着挺邪乎的,我们哥几个也唱过好几次了,连个鬼毛都没看见。好了,沈领导,你的脸也勾好了。”
我和孙胖子照着镜子一看,我们哥俩的脸色就像是从面缸里爬出来的一样,两腮还被班主打上了腮红,看样子和戏台上的小番、老军也差不了多远。
到了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戏班老板带着我们从船舱里出来。还是先烧黄纸,烧完黄纸后,又带着演员们拜了四方,对着河面上的空气念念有词,至于说的是什么,我就听不到了。
终于到了半夜十二点,班主从船舱里抱出一个录音机,按下按键,正是京剧《四郎探母》的前奏。我马上明白过来,戏班只能出九个人,没有琴师等人的位置,就只好放录音凑凑数了,没事的演员回到船舱,班主自己扮演杨四郎,站在戏台上唱了起来。
班主唱第一句的时候,河面上又下起了昨晚那种阴雾,雾气越来越浓,不过好像除了我、孙胖子和萧老道三人之外,再没有人能看见那种雾气。
这时,班主在台上唱道 :“一见公主盗令箭,不由得本宫喜心间,站立宫门叫小番——”最后一句唱得一绝,声音响彻云霄。
班主“番”字还没唱完,阴雾中有人突然大喊一声:“好!”班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