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宋美玲恨不得把老陈千刀万剐了。可是看到他跪地求饶又毒瘾发作的场景,宋美玲除了眼泪,也只剩下了一声叹息。宋美玲把最后一辆代步车给卖了,也不够还老陈的赌债。亲戚为了钱,和宋美玲翻了脸。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陈认识了刘辉。
起初,老陈做这件事的时候,宋美玲是坚决反对的。但是,老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通过这个买卖,老陈不但还了赌债,还赚了十几万。宋美玲一直揪着心,可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没事,她也就默许了。
如今伴随着二胎的开放,宋美玲打算做完这一单,趁着童装火热,把门面重新装修一下,开一个童装店。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如今坐在这里,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颜素和江之永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审讯室。颜素知道,审讯椅的滋味不好受,宋美玲在审讯椅上坐了几个小时,一定很疲惫。她给江之永打了一个眼色,江之永明白过来,走到审讯椅边上松开了宋美玲的手铐,并打开了卡在她面前的桌板。宋美玲一下轻松了,她赶忙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问道:“警察同志,我能走了吗?”
江之永一拍桌子喊道:“给我老实点,先交代你的问题。”
宋美玲愣住了。这个时候,颜素笑吟吟地接过话:“你别紧张,我还是那句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还有机会,最好想想再说。”
宋美玲已经48岁,这些年经商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她知道,这个男的是个愣头青,只是在吓唬她,面前的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最不好对付。她想了想说:“警察同志,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交代的。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你们可别吓唬我。”
“少废话,我们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会带你来这里?”
宋美玲听完后眼圈一红,低声啜泣了一阵后抬头说:“警察同志,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交代的,你们要是有证据,直接把我抓了就行了,还问我做什么?”
颜素听到这里,只是笑了笑。她每年要亲自审讯几十个人,对付这种外强中干的女人,她有的是办法。她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宋美玲一定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用眼泪来博取同情。
颜素起身,递给了宋美玲一块纸巾。她说:“你可以继续装傻,不过陈国华可染有毒瘾。我们见过不少瘾君子,被铐到这把椅子上,不用几个小时,他毒瘾就犯了。像你们家陈国华那样的软骨头,我觉得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什么都会说的。你说是不是?你是个体面的女人,其实不用拿出泼妇那一套跟我们对抗。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陈国华先交代了,你反而就被动了。”
宋美玲有些错愕,但还是选择了沉默。她见过陈国华犯毒瘾的样子。那个时候,别说审讯他,只要能抽一口,他跪下来当儿子都行。她开始有些担忧,不过又一想,陈国华现在人在G省,不会这么快落到公安手里。
颜素回到了座位上,继续说:“根据定位陈国华的手机信号,他现在在二广高速上。为了他的人身安全,我们不准备在高速上抓捕他,不过一下高速口,他就会被我们控制。我这里其实有两个坏消息:第一个是陈国华还有五个小时就会抵达A市;第二个是我们在你家发现了一名被拐儿童的DNA。”
宋美玲心中一跳。不过,她当即摇头说:“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江之永冷笑道:“搞错?大姐啊,这都什么年代了,你知道不知道人的DNA很好采集的。比如孩子睡过的床,比如你们家的垃圾桶。对了,你猜我们在你家厕所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什么?”
宋美玲听到这里,顿时觉得手脚冰凉。一般情况下,他们家的垃圾桶每三四天倾倒一次。陈国华走了之后,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厕所的垃圾桶这个星期还没有倒过。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颜素看到宋美玲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打开手机递给江之永,江之永拿着手机放到了宋美玲眼前。宋美玲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魂飞魄散。那是个一次性奶嘴。
颜素提高音量:“这上面沾满了被拐孩子的DNA!你现在还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不过,作为女人,我有一点要提醒你,单凭你包庇陈国华藏匿拐卖儿童的罪行,就足够判你五年至十年的有期徒刑。如果陈国华拐卖的儿童超过三个,有可能你判处无期徒刑直至死刑。你儿子今年念大三对吧,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夫妻都被判刑了,他怎么办?以后的学费谁来出?你还有五个小时的时间考虑。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关系到你的儿子,请你一定要慎重。”
宋美玲其实并没有仔细听颜素在说什么,她现在脑袋里一片空白。回忆起这些年的艰辛,人生的起起落落,日后孩子可能要面临的悲惨境遇,一时间委屈、后悔、气愤,绝望在她的脑海里萦绕。她开始崩溃了,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泉涌一般地流了下来,然后变成了号啕大哭。
江之永和颜素都没有说话。到了这一步,接下来的审讯不会再有什么难度。此刻,站在监视器后的秦儒和陈建勋并没有感到怎么意外。当张昭将证据锁定的时候,颜素又搬出陈国华吸毒的事情双管齐下,他们就知道宋美玲会招供的。
秦儒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接通后说道:“在A市所有进入高速口设卡,全力抓捕陈国华。”
张昭带着详细的鉴定报告回到专案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左右。在宋美玲的家里,除了发现被拐卖的武龙,还发现了其他六名被拐卖儿童的DNA。这只是刘辉拐卖儿童的一部分,有些儿童遗留的DNA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无法找到,具体还要看宋美玲的交代情况。
颜素的审讯还在继续着,宋美玲经过二十分钟的号啕大哭后,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问题。被拐卖的孩子大多都没有名字,而只是一个代号。她没有做实际的记录,仅凭借自己的记忆,已经说出17个被拐卖儿童的下落,让人触目惊心。
陈建勋点着烟,守在监视器旁。他更关心刘辉最近从王刚那里带回来的那三名儿童。根据宋美玲的交代,陈国华于9月7日傍晚从刘辉处带来两名被拐儿童,在宋美玲的烟酒店待了两天后,于9日下午开车前往G省出售。陈国华的家族在当地是一个十分庞大的家族,他出生的那个镇,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都是他的那个家族成员。陈国华富有的时候给家族也出了不少力,在当地人脉关系很广。被拐的孩子主要是通过陈国华的二婶寻找买家。如今,陈国华已经在返回途中,估计那两名被拐儿童已经出售。
根据以往的工作经验,有了这些线索,这两名被拐儿童很快就能找到。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剩下那一名儿童去了哪里?第三名儿童即将满四周岁,一般来说,三四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主意识,拐带的路上很容易暴露。其次,买家担心养不亲,很少会买。
早些年的时候,陈建勋破过一个拐带儿童的案子,七八岁的儿童会被卖到黑心作坊去当童工。可是,三四岁的孩子还没有劳动能力,他的去向是哪里?难道会被走私到国外?陈建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因为S省地处黄土高原,在中国的中部,没有走私条件,这种案子一般发生在沿海地区。
“老秦,第三个孩子的下落,我看要从刘辉的身上寻找了。”陈建勋递给秦儒一根烟,沉重地说道。秦儒默默地点了点头。经过两天来的排查,公交站、高铁、民航都没有刘辉出去的记录。他的马自达轿车还在家里。一个人怎么可能人间蒸发呢?就算是死了,也总该有个尸体吧?
这个时候,宋美玲的审讯已经结束了。颜素和江之永回到专案组,已经快十点。秦儒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虽然找到了两个孩子的下落,不过刘辉本人还没有落网。小杜,陈国华现在的位置是哪里?”
杜馨笙说道:“已经过了我省C市,距离我们还有150多公里。预计需要两个半小时抵达。”
陈建勋接过话:“秦队,我看这样吧,等陈国华落网后,让你们的人休息一下。刘辉还没有落网,陈国华的审讯工作交给我们。他一个瘾君子,又有宋美玲的证词,我想问题不大。你们养精蓄锐,明天把工作重心转移到寻找刘辉的下落上。”
秦儒点了点头。专案组的首要任务是抓捕刘辉,刘辉一日不落网,他们的工作就不算结束。秦儒下了命令:“现在来安排抓捕陈国华。陈国华的烟酒门市在万柏林区,他极有可能从滨河高速口进入我市。为了保险起见,颜素你带一队去小店高速口拦截,我去滨河高速口拦截,江之永去机场高速路拦截。剩下的人留在队里,随时注意陈国华的动向并及时报告。抓捕小组的人注意安全。散会。”
等众人都走后,专案组就剩下了杜馨笙和张昭两个人。张昭坐在办公桌前,一张又一张地翻看着周睿死亡的现场照片。通过周睿挣扎痕迹和火势走向来看,周睿被拖进旱厕的时候是双脚朝着旱厕的门口。对大多数有预谋的纵火犯来说,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他们会选择风险小的位置纵火。只有少数疯子才会不顾自己的人身安全近距离点燃火焰。
如果张昭作为纵火人,一定会选择退出旱厕,从周睿的双腿那里放火,如果说点燃头部是为了掩盖被害人的身份,张昭又觉得现场倾倒的汽油量偏少,不足以毁尸灭迹,另外还有一点,纵火人为什么会选择在露天的旱厕动手?那天下着小雨,虽然汽油不溶于水,密度也比水轻,但火流会顺着雨水乱窜不好控制。假设周睿当时已经没有行动能力,在办公室点火不也一样?他为何大费周章地把周睿搬到了厕所?
杜馨笙坐在远处的电脑椅上,远远地看着张昭的侧影。她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眼睛里满是好奇。对她而言,张昭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神秘气息。尤其是张昭专注的神情,更是迷人。
杜馨笙不喜欢那些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看着就腻歪。她也不喜欢江之永那样市侩的恶俗男。她就中意像张昭这样的富有学者气息又神秘的人。翩翩儒雅,温良如玉,就像《琅琊榜》里的梅长苏、《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白鹿原》里的朱先生。
这个时候,张昭的电话响了。杜馨笙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只看见张昭起身匆匆地离开。杜馨笙望着张昭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把目光转回到电脑屏幕上。再过五六天就是张昭的生日。杜馨笙注意到张昭的手机是一部好多年前的旧手机。于是,她决定送张昭一部新手机作为生日礼物。
张昭接到的是秦儒的电话,一个半小时前,位于小店区正阳路尽头的杨庄村发生了一起纵火案,灭火后现场和刘辉的案子极为相似,他让张昭马上去现场获取第一手资料。张昭匆匆地从技术中队拿上了法医工具箱,在值班同志的陪同下赶往案发现场。
晚上十一点半,张昭抵达了案发现场。杨庄村是一个城中村,位于小店区东南。不过,这里已经属于A市郊区,大多数居民还住着独院。起火的是一家卫生所,小店分局刑侦大队和附近派出所的同志们已经封锁了现场。
张昭下车后,负责封锁现场的民警放他进去,院子里到处都是工作的警察,大部分隶属于技术中队。张昭正准备把胸牌戴上,就看到小店区分局技术中队的吴志力迎面走来:“你怎么也来了?这案子都惊动市局了?”
和张昭打完招呼,吴志力拉着他说道:“先别进去,里面有让你意想不到的东西。”说着,就拉着张昭先进入了独院内。
这个院子的面积不小,是20世纪90年代的那种火车皮窑洞结构,院子两侧各种着一株合欢树。院子正南面有一栋五间自建房,是院子的正房。吴志力带他去的方向是正房西侧的最后一间。
这时,张昭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最西侧的那间房门窗都是新的,窗是断桥铝结构,一体玻璃,门是内外两层的钢制防盗门。一般来说,主人会居住在正房东侧或者正面。但是,这个独院的主人不住东房和正房,怎么住西房?
当张昭站到西房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一下就愣住了。西房面积大约有二十五平方米,正中央摆着一架电动手术台,上面吊着无影灯,甚至有多功能医用吊塔。里面的配套设施很全面,除了顶部吊装的排风消毒设备,在进门处还设置了洗手台及隔离区。
张昭戴上鞋套进入查看。他发现里面除了电动手术台,甚至还配有呼吸机、全自动麻醉机等设备。投资这样一个豪华手术室,一定需要大量的资金,这让张昭看得咂舌。
这样偏僻的小院里有这样的医疗设备,浮现在张昭脑海里的首先就是黑医疗机构。吴志力神秘地说道:“怎么样?意外不意外?”张昭没有回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二话不说朝着火灾现场走去。火灾现场的火已经扑灭,技术中队的人在现场铺设了检查板,也就是俗称的搭桥,怕工作人员进入随意地踩踏了现场。
这里因为灭火已经显得一团糟。地面上到处都是水,墙壁上也被熏得到处都乌漆墨黑。作为法医,最烦的就是两种情况,河里的尸体和火灾现场。因为水火无情,遗留的关键证据极有可能被一场大火以及灭火过程给湮灭了。
当张昭看到尸体的时候,他心里清楚这个案子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