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葛雍和张寿师生早早就起来,如今已经在下头吃早饭,兴许一大早就会启程上路,黄知府几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飞快地更衣梳洗。
等到他出现在店堂中时,不但眼圈黑得犹如被人打过,面色也极其憔悴。可即便如此,眼见得张寿和葛雍明显在用早餐,他还是强忍打呵欠的冲动,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张寿笑眯眯地回应了这位黄知府的问好,等人家探问启程时间时,他就若无其事地说:“我们行李都已经装上车了,一会就出发。”
听说张寿立刻就要出发,黄知府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让掌柜去拿几个馒头当干粮,本来还要买卤肉,得知这天气太热,店里如今只卖肉干,他就胡乱点了点头答应,随即就让两个随从上楼整理行囊。至于他自己,就这么陪坐在旁边,仿佛生怕葛雍和张寿抛下自己跑了。
好在他这次出来匆忙,不过就几套换洗衣裳,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当两个随从提着包袱下来时,他就只见张寿扶着葛雍起身往外走,他连忙撵了两人出去牵马,随即一个箭步朝那师生俩追了上去。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哎,这位……府尊大人,您还没结账呢!”
黄知府窘得一张脸通红,随手在怀里一掏,发现都是最小五贯一张的钱票,他就顿时有些不自然。儿子是富养,可他从来都极其节俭,官袍和便服洗得快发白还不舍得扔,如今又要去京城为了儿子奔走打点,哪里舍得住个客栈还给人家五贯钱?那都够他半年零花了!
幸好昨天晚上张寿只腾了一间房给他,没能住上驿站的他总算能稍微省点开销,要是人家真的大方到腾三间给他们三个人,那这开销可就太大了!
要不是为了早点到京城,他也不舍得让两个下人也一块骑马,万一伤着马他得心痛死!
然而,此时让掌柜找钱,黄知府担心会拖慢自己的步伐,被前头的张寿和葛雍给甩了。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张口叫道:“百顺,你来先把住店的帐结了!”
两个随从此时已经从小伙计那边接过了三匹马的缰绳,听到这一声唤,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被叫到的那个就丢下缰绳快步上去。
然而,人小心翼翼说出的话,却让正扶着葛雍上车的张寿也好,正追着要房钱的掌柜也好,谁都意想不到:“老爷,我身上没钱了。您昨天在路上那一顿饭钱还没给我呢!”
“岂有此理!我还会克扣你这点钱?到了京城自会给你!”
听到这辩解时,张寿就只见黄知府原本已经涨红的脸,此时已经赤红得犹如关公。想到这夫妇俩给幼子钱时的大方,此时却被随从闹出连饭钱都没给的笑话,他不禁嘴角一挑。
等到上车在葛雍身边坐定之后,他就笑道:“看来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呵,如此克扣下人,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却纵容儿子到那地步,也确实是好笑得很!”
葛雍摇了摇头,随即淡淡地说:“不管他,吩咐下去,启程!”
接下来的一路上,葛雍和张寿在马车中一路走,一路探讨着算学,时不时还夹杂着天文地理水文,始终就没停车休息的意思,以至于后头骑马的黄知府虽有意献殷勤,却也只能强忍瞌睡和火辣辣的太阳,紧紧跟在后头。
就当他昏昏沉沉,差点都快坐不稳身子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大呼小叫,登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抬眼一看,他就发现京城朝阳门已经赫然在望。而更前方似乎有一前一后两人策马飞奔而来。他刚想让两个随从上前打听打听,就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阿寿,葛爷爷,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听出这是女子的声音,黄知府直接打了个寒噤,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屁滚尿流回来报信的随从所言之事。想当初在沧州那座马骝山上,他那个愚蠢的小儿子就是因为说错话,被这位大小姐直接从山路上踹了下来!
如此暴脾气的千金大小姐,他还是躲远点好,那可不是葛雍张寿这样讲理的人!
眼尖的阿六通报说朱莹和陆三郎一块来了,张寿就已经打起了车帘。此时此刻眼看着那个风风火火的身影疾驰而来,他本待吩咐先靠边停车,可此时还未到城门之前的开阔区域,官道上正人来人往,他也就只能姑且忍住,只笑着对来人招了招手。
等到朱莹策马快跑到近前,随即巧妙勒转马头在侧面与他们这马车同行,他看了一眼后方正在笨手笨脚预备转弯的陆三郎以及更远处的朱宏等几个随从,这才笑道:“这么大热天,莹莹你何必特地过来接一趟?”
“陆三郎说要来,我当然不能只让他一个人过来巴结讨好。”朱莹一面说,一面探头对车里的葛雍也打了个招呼,这才笑吟吟说,“再说,这天气已经没有前一阵子那么热了,到底也算是入秋了!最近好消息不断,我也是来见你报喜的,以后再也不用听江老头的闲话了!”
听到这话,张寿不禁哑然失笑:“老师和我差点在潞河驿和人打照面,早就知道了。他正好驰驿回乡,老师和我就索性投宿了一家客栈。”
朱莹满脸惊讶,正要追问缘由,可随即就瞥见一侧同向车马当中,有三人正鬼鬼祟祟躲避她的视线,试图混入旁边人群,她顿时柳眉倒竖,厉声喝道:“那边三个,给我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