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白孤之所以被放了出来,那也是因为如今崇德皇帝的手中,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了。事实上,一向爱面子的崇德皇帝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是绝对不肯做这种在他自己看来是自己打自己耳光的事情的。
孙白孤在天牢里呆了这么久,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他所辅佐的崇德皇帝是一个怎样的君王的问题了。从天牢中放出来之后,孙白孤细细的了解了一下时局,发现如今天下的局面,相比他进去的时候,真可以说是完全的崩坏了,已经到了几乎是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他瞻前顾后,细细地思虑了一番,认真的分析了局势,以及皇帝的心态,准备了几个应对的套路。今天一上来,孙白孤偷偷的看了皇帝,见他沉着脸,在看自己的时候,眼光却有些闪烁,便知道不好。
孙白孤见的人多了,他知道这种闪烁的眼光是什么意思。这种闪烁的眼光中多少是带着点羞愧。若是居下位的人眼中有这样的神气,那倒是正好能为孙白孤所用了。但若是居上位的人,甚至是皇帝的眼中有这样的神气,那却绝不是好事情。孙白孤知道,崇德皇帝是个极爱面子的人。如今他之所以感到羞愧,那是并不见得是因为他觉得委屈了自己。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别说只是将他丢进监狱里了。正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做君王的,让大臣委屈一下,有个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说只是让他到监狱里去委屈了一下,便是真的砍了他全家的脑袋,那也是恩典呀。崇德皇帝的羞愧只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竟然没能讨平叛乱,以至于都要违背他的意愿,损害自己的颜面,重新启用被他厌恶的官员。孙白孤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如今虽然被从天牢中放出来了,但皇帝对自己的憎恶,只怕还要远远超过当初将自己下到监狱中的时候。
这实在是最坏的事情了,孙白孤甚至都有些希望自己还被关在监狱中,并没有被重新启用了。因为在这样的局面下,无论他做出怎样的成绩,只怕都不会让皇帝高兴。若是他不能扭转局面,那在皇帝看来,自然是他心怀怨望,故意出工不出力。这样一来,他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然而,即使他一出马,立刻便大败贼人,安定了天下,对他来说却也不见得是好事情,甚至可能更坏。因为这种情况说明此前流寇之所以祸乱天下,全都是因为皇帝没有任用贤能,全都是因为皇帝糊涂。这种结果,自然也不是爱面子的皇帝能够接受的。所以,他越是成功,便越是在突出皇帝的错误。崇德皇帝并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君王。即使因为这些功劳,他不便立刻处置孙白孤,但越是如此,他的心中便越是郁闷,便越是憎恶孙白孤,孙白孤便种祸越深。弄得不好,“子孙无遗类”都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孙白孤忍不住浑身都打起了哆嗦。
崇德皇帝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孙白孤,看到他跪在下面,瑟瑟发抖,一时间,倒是有点快意,但他又突然想到,孙白孤以前一向以胆略过人而出名,现在却表现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故作姿态来欺瞒自己?这样一想,心中对孙白孤的厌恶便又深了不少。
“孙白孤,对如今的局势,你有什么看法?”崇德皇帝忍住心中的厌恶,冷冷地问道。
“陛下。”孙白孤跪在地上,将头贴在地面上,战战兢兢地回到道,“罪臣觉得,如今的心腹之患,便是黄自得。黄自得眼下有从流寇变成坐寇的趋势。如今黄自得夺取了荆襄,便有了粮食。罪臣听说,他分遣贼将,入寇四川,这就是为了稳定荆襄。若是让他在荆襄扎下根来,则湖广危矣。湖广天下粮仓,一旦有失,则天下危矣。罪臣……罪臣觉得,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不能让黄自得在荆襄真的站稳脚跟。必须立刻想办法把他从荆襄赶出去。”
听了这话,崇德皇帝也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孙白孤虽然可恶,但论到本事,还真是不差的,只可惜……
“孙白孤,你觉得朝廷如今该如何才能将黄自得从荆襄赶走?”
孙白孤刚刚从监狱中出来,对于如今天下的情况所知还是有限,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能不说话的,也是不能说含糊的不负责任的话的。因为只要他敢这样做,那就是“心怀怨望”,就是死罪!
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陛下,如今朝廷还能指望的便只有秦军了。只是秦军这些年来一直缺乏军饷,训练也松懈了很多,直接让他们去驱逐黄自得,一旦战败了,后果不堪设想。罪臣觉得,应该分几步来做。第一是整军备战。选派得力的大臣去甘陕,整训军队。第二便是在湖广其他地区,尤其是江南搞好防御,组织民军。第三便是和荆襄的士绅们联络,引为内援。将来,秦军训练好了之后,与湖广以及依旧忠于朝廷的士绅联手,里应外合,或可收复荆襄。”
崇德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谁能够担任总督三边的重任?”
孙白孤听了,立刻磕头道:“万岁,罪臣曾经在总督过陕西的官军,对于甘陕的官军相对更熟悉一些,而且罪臣在练兵上也略有一点心得。蒙陛下不弃,罪臣愿意担任三边总督,将功赎罪。”
这个回答倒是符合了崇德皇帝的心意,崇德皇帝点点头道:“你能这样勇于任事,这是好的。既然这个构想是你提出来的,而你的确对甘陕更熟悉。朕就让你做这个三边总督。孙白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