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到激动处,双眼都闪着泪花子。
素雪抬头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并不是平日里那个气势慑人的江府主母,而只是一个深受病痛折磨的可怜老人。
忆起前世在中医院的时候,医院里单独来看病的老年人是最最让人头疼的。
他们上了年纪,大多都有些眼花耳聋,看不清药单子上字,也听不清医生嘱咐的话,来医院看病往往成问题。
可偏偏老年人又是病患中的大群体,年轻时攒下来的各种杂症都在老年时一并爆发了,有的甚至三五天就要跑一次医院。而子女们忙着工作挣钱,哪能片刻不离地陪护着?难免有无暇顾及的时候。
这样忧虑的神情,无助的目光,她见得太多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说:“祖母也莫要难过,素雪会想办法让祖母好起来的。”
听到这一句,老太太的脸色柔和了不少,可一想到自己这病都这么多年了,连李院判都拿着没办法,她还能指望素雪这丫头?
素雪见老太太眼中没有太多希冀,便知老太太并不信她,她也不急不恼,同老太太说了些别的话,趁机打探着老太太素日的饮食习惯,想从侧面了解病症情况。
后来大爷弘哥儿也来给老太太请安了,素雪才起身来拜别。
千柔在前边儿打帘子,素雪微弯着身走出去,一边走一边沉思老太太的病情。
正所谓心主神志,五脏失衡则神乱,神不宁,则失眠。
可失眠的成因有多种,而就她目前的观察来看,老太太表现得心烦易怒,还叹息不止,这样的症状。应是肝火上扬的表现。
肝属木,生火,肝血郁结则心火旺盛。
老太太的失眠并发的症状是耳鸣以及脑仁儿疼,而肝火上亢所致的头风症正好也是会引起耳鸣脑疼……
两个症状恰好吻合了!
素雪顿住脚步。忍不住回头再看了老太太一眼,彼时老太太正在和弘哥儿说着话。
素雪垂眸转身继续走,在心底轻叹,要是能让她上前去号个脉也是好的,确诊下来便能对症下药。
老太太体虚病杂,那个李院判许是只听到老太太一个劲儿埋怨睡眠不佳,因此一味地猛下安神静心的药,才忽略了其症结所在。
她一边想一边走,刚走出外间几步,就听得身后传来胡妈妈的声音。
素雪转过身来。见胡妈妈手中捧着一碟子炒松子仁,边走边说:“三小姐,这是新请来厨子的手艺,又香又酥,老太太特意给你留了一碟子。”
素雪笑着接过来。却不说话。
她知道,胡妈妈这样着急地追出来,才是有话要说。
缓了一阵,胡妈妈果然凝凝地看着素雪,眼中带着请求,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笺纸。要交给素雪。
“这是老奴昨晚写下来的,上面记着老太太的起居饮食,入眠状况,还有李院判这些年所开的方子……”
素雪将松子仁递给身后的千柔,上前去接过来。
胡妈妈连忙将那笺纸塞进素雪的衣袖中藏起来,警惕地四处瞧了瞧。继续说:“老太太说她这个病已经这么多年了,本来也不指望能治好,只是府里人都盯着这边儿,三小姐有孝心是好的,但如果治不好恐怕就会引人口舌。三小姐先把这个拿回去琢磨琢磨。如果真有法子,就告诉老奴,老奴再去说与李院判,由李院判决定要不要给老太太开方子。”
素雪静静听着,神色凝重起来。
老太太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这样安排,与其说是为了保护她不介入口舌是非之中,倒不如说,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不过无论是哪个原因,这样绕个弯子的确是最最稳妥的做法。
素雪将笺纸收好,抿唇点头:“胡妈妈照料在祖母身边,对祖母的日常习惯必然是最了解的。无论这回素雪能不能给出法子来,都请胡妈妈回去留意一下……”
她忽然顿住,眼神暗了暗,探头凑近胡妈妈的耳畔,才接着说:“不要让镜台正对着老太太的床榻。”
这话好似一句魔咒般,胡妈妈听完竟愣住了。
直到素雪都走出好远,胡妈妈才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急忙转身快步往屋里走。
素雪回到房中,遣了千柔守在外边儿,自己静静坐在窗边。
屋外不远处的一簇桃丝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虽然竹叶竹身摇晃不止,竹根却依旧紧咬地下,饶是风再劲,也没有动到它的根本。
素雪看着那风中的桃丝竹,沉沉一叹。
她也知道想要博取老太太的信任和喜爱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其实和之前相比,现在的状况已经十分令人欣慰了。
只是想到上回老太太看到那份治疗二太太昏厥症药方的时候,老太太脸上分明闪过一丝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