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这人,平素温文蕴雅,风神都雅,直让与他相处的人如沐春风。
可这一刻,陈容不用抬头,都感觉到他那来自高门大阀的逼人贵气!
王七郎盯着一动不动地陈容,片刻后,他笑了笑,侧过头,负着双手看着湖中的明月,低低地说道:“方才,你想投湖?”
“不!”陈容迅速地抬起头来,回道:“既已得生,便是上苍恩赐,陈容万万不敢生出死意!”
她正在侃侃而谈,猛然对上月光下,王弘那高远清澈,宛若一切洞明的目光,不由又低下了头。
陈容右手重重一握,令掌心被指甲刺得大痛后,她转过身,与王弘一样地望着荡漾的湖水,低低说道:“方才,我只是看到湖水中的自己,年轻而美好。那一瞬间,我好似回到了白发苍苍时,似乎水中的倒影只是幻影,忍不住想留住它。”
她说到这里,心里终于恢复了平静。于是,陈容抬起头来,勇敢地看向王弘。
月光下,王弘宽袍大袖,高冠博带。明明是庶民所穿的素袍,可在他的身上,别有一种如玉如月的风华。
陈容看着看着,目光有点直了。
好不容易清醒,她对上了王弘审视的目光。
他的目光,便如那一轮月,明澈中透着高远,明明很近,却又很远。
四目相对,王弘嘴角一扬,慢腾腾地说道:“陈氏阿容,你这次见到我,难道没有话跟我说吗?”
他的声音特别清润,一字一句如冰敲玉打,这样的语调,配上他那高远飘渺的气质,陈容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远在云层之上,与她隔了何止千里万里?
也是奇怪,这个认知一出,她那羞愧也罢,不自在也罢,都消烟云散了。
陈容垂下双眸,目光静静地望着湖水中的人影,低低说道:“这世间,倾慕王七郎的女郎,不知凡几,”她眼波一转,似睨非睨,清艳的脸上媚态天生,“莫不成,七郎见到每个女郎,都要问清原由?”
清风如水,湖波荡漾,如此明月!
王弘静静地盯着陈容,静静地盯着,片刻后,他哑然一笑,转过头说道:“是我着相了。”
他转身便走。
陈容望着他衣袖翩翩的越去越远,忍不住低低呤道:“君如天上云,拈花一笑万山横。妾如枝上叶,纵风流,秋雨过后已成泥。”
她的呤诵声中,没有悲伤,她只是极平静,极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再也客观不过的事实。
不知不觉中,大步离去的王弘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这个女郎。
月光如洗中,这个陈氏的小姑子,目光黑不见底,那虽然年幼青涩,却清艳妩媚的脸,那窈窕中见妖娆的身姿,正如她所说的那般,带着一种尘世间的树叶般的俗艳。
可是,这样一个俗艳的女郎,在这般明月当空的夜空,站在水波荡漾的湖边,以这种平静得近乎木然的姿态,告诉他,他与她之间的区别。赞许他有‘拈花一笑万山横’的逍遥和风姿,而她,不过只是一经风雨便辗落成泥的树叶。这种姿态,这种因为无力,所以看破的惘然,这种似乎经历过伤痛,所以不得不放开的超脱,却在刹那间,令得王弘的心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王弘盯着她,背着月光的他的眼,于幽静中显得温柔,“阿容,休要如此说自己。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都是秋雨过后已成泥。这一点,你我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