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出验传。”辛夫抬了抬干枯的眼睑。
从行囊拿出两块竹简,苏昂把东西小心的靠近油灯的光。所谓‘验’,就是用来在客栈投宿的证件,‘传’,是用来通过郡、县、乡、亭、里,以及各种关卡的证件了,在大瑶国,一般是一起检查,相当于二十一世纪的身份证。
眯起老眼,辛夫仔细的检查过后,又誊录了,摆摆手:“走吧!”
得到通行许可的苏昂却是不动,想了想,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莫给钱,老儿知道你想老儿帮你什么,但那左更说过,要是你想离开,第一时间要禀报于他,当然,也不是不能通融,只需你回答小老儿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苦笑着,苏昂松开抓着的半两钱,把手从行囊里抽了出来,他不是没想过翻墙逃走,但不检查验传的话,就算通过了县考,等待他的也很可能是大瑶国的律法。前身可是犯过事的,仲兄苏尔拿爵位保他,等于是保释出狱,在得到属于自己的爵位之前,再次触犯律法,都是两罪并罚。
那下场,不会比死掉好了多少……
举起油灯,被烛火光芒照射的辛夫一片肃穆,稍后问道:“你要走文杰的路,那么,小老儿问你,何为治国?别拿衣、食、住、行,或者爵、士、卒、农、商、百工这方面的事情糊弄小老儿,小老儿要问的,是鬼灵精怪!”
闻言,苏昂瞪大眼睛,愕然盯着对面恍然仿佛高大了不少的老者。
“你是谁?”苏昂干涩的问,记得这两年听说,里监门吹嘘过他自己,曾经是第八级的爵?
“答!”辛夫言简意赅。
被逼问的苏昂攥紧手掌,他考虑过这种问题,但是在大瑶国,这已经属于比较高端的矛盾了。
想起给予自己大恩泽的芷兰儿,再想想唐伯虎说的‘治国平天下’,苏昂斟酌了一阵,轻轻的吐出了十六个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声音虽然清淡,却字字铿锵,弯腰驼背的老者辛夫一下子挺直了身体,愕然惊呼道:“皆是王土?尽是王臣?你对鬼灵精怪没有偏见!可知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否?”
“那也要看是哪一种了。”
话说白了,苏昂也不藏着掖着,瞅一眼挂在老者挺拔身躯后面的‘驼背’,侃侃而谈道:“南宁里有几十户人家,外面的是不是都属于异族?陈安县有民户数万,是不是隔壁的洞图县也属于异族了?我瑶国的疆土有一十一郡,包含行道、山林、河流、湖泊,难道里面的鬼灵精怪,不是我瑶国的百姓?”
“谬论!谬论!”
辛夫踉跄后退,刚刚逼问苏昂的他,一张老脸涨得好像熟透的番茄,忽然又哈哈大笑,拍手道:“可是,某喜欢你这样的谬论!走吧!按规矩,里长要三日一查里监门检查过的验传。左更是咱们南宁里的一霸,某拖延不了三日,但拖延一宿,谅那只贪婪无度的豺狼,也懒得啃某这副没肉的老骨头!”
“如此,苏昂谢过。”
拱手作揖后,苏昂转身就走。
一直盯着苏昂背影的辛夫,瞧着苏昂隐没在夜色里,忽然抓住脸,扯下耄耋的老皮,露出一张威武的中年面孔出来:“行道难,行道难,痴情郎苏昂,是某误信传言?还是某误会了你?你这样的人要是死在行道上,真是可惜了!”
“嘤嘤,那你保护他一路,可以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惊动了辛夫,整个人矫捷的蹿到一边,一柄闪烁银辉的大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手心,可当看清说话的是谁时,他的嘴唇,忽的一阵发抖。
“我问你,保护他到陈安县,可以么?”
小小的芷兰儿飞在半空,声音更加清晰。
“不,不行!”辛夫把嘴唇都咬破了。
“可是我,没有战斗力呀!”芷兰儿落在辛夫的头顶,带起一阵七彩迷离的光晕,不过小指指节大小的身体,慢慢的模糊起来。
稍后,身体再次凝聚,口齿不只是清晰了数倍,也带了十足十优雅的高贵:“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离北,伤如之何?”
身体僵硬的辛夫,翻着眼皮往自己的头顶看,他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只剩下眼白了,仍然不敢让停在头顶的芷兰儿感觉不稳当一点。听到芷兰儿给苏昂的送别话语,他慢慢的,好像身体有千钧重担的跪在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您有令,辛夫不该拒绝!可是,上禀百花娘,辛夫有难言之隐……”
好像想起了什么,辛夫把闪烁亮银光辉的大剑丢了出去,大剑凭空断裂,剑尖化作细小的蚊虫,追上苏昂,悄悄落在苏昂飘洒的头发上。
没成年,还是白身,苏昂现在,只能散落着头发。
“能做的,某已经做了。”
辛夫满是热切的举起双手,像是要托起什么一般,又叹道:“可是,行道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