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季,白记食杂又进了一批崭新的书包,其中的一个印着奥特曼的双扣双肩包——当下最时髦的那款——被白诚破天荒地直接从货架上拿下来拆了封,送给了儿子。
白晰今天第一天上学,口袋里揣了满满一兜的弹珠、糖球、小零食。李清难得格外慷慨了一次,让儿子在小食品柜台里面随便挑,挑到把全身上下的口袋装满为止。于是白晰不客气的穿了他口袋最多的一套衣服,不仅把胸前的口袋塞得满满的,就连屁股后面的口袋也塞得满满的,直把自己揣得前凸后翘。白诚实在看不下去,扯给他一个塑料袋,让他把身上藏着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书包里包好。
“幺妹,跟哥哥说再见。”临出门前,李清推着白巧然说。
白晰坚定地凝视着妹妹,目光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他带着自豪挥了挥手,跑了。
他想:妹儿还不知道呢!今晚爸、妈和我,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份大惊喜!
平安小学一年一班,白晰到的时候还没打铃,但教室里的人已经来齐了。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人,中等身材,带着眼镜,站在讲台前,看见白晰来了之后只点了点头,于是白晰稀里糊涂地溜进教室,随便找了个空位子坐下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前抱着册子一言不发,底下的小孩们叽叽喳喳说着话。一直到铃响了,老师才清了清嗓子开始点名,也不管讲台下的孩子们仍在乱着。点完名字,就开始排座位,按学号来。白晰个子矮,但是坐到了最后一排,前面的男孩个子很高,他只能侧坐着,脖子使劲往前伸。
同桌女生叫苏小婉,自打坐下来之后就不断地朝他翻着白眼。白晰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为了避免麻烦,他干脆把桌椅向过道的位置拉出来了一些,这一拉不要紧,苏小婉马上原地站起来,把手举得高高的:“周老师!白晰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挪位子!”
这声音,这腔调,白晰觉得有点耳熟。但他想不起来是谁,幼儿园里也没有叫苏小婉的人啊。
周大伟老师懒懒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挪回去。”
白晰没有办法,缩头缩脑地挪回了桌子,整个上午都是抻着脖子听课的。
午休的时候,他从书包里翻出那个塑料袋——自然,印着奥特曼的新书包和塑料袋里花里胡哨的小零食,全部为白晰聚集了一波人气——白晰一边给新同学们发零食,一边和他们套近乎。
“我家是开小卖部的,就是街角那家白记食杂!你们有空都来玩啊!”白晰自豪地说。
前桌的高个男孩漫不经心地咬开吸管糖的包装纸:“哦,我知道,上学路过。”
他的反应太过冷淡,白晰觉得有点不习惯,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书包是我爸一早起来特意给我拆的!新进的货!”
高个男孩看了一眼,说:“我前两年上幼儿园时用的旧书包,和你这个差不多。”
白晰的热情一下子就被打消得七七八八,他坐回座位,忽然有点委屈。
偏巧这个时候,苏小婉回来了。她看见白晰的座位旁边围满同学,就连自己的课桌上都被扔满了零食包装袋,捂着耳朵尖叫起来:“你往学校带零食!我要告诉老师!”
围在白晰身边的小孩们一哄而散,临走还不忘顺走几颗糖。
白晰一个激灵。
在这声尖叫的冲击中,他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了!
这不正是——小星星幼儿园毕业晚会上,那个说话拿腔拿调,涂着大红脸蛋和大红嘴唇,被惨白的舞台灯照得像个小妖怪的那个——报幕的小主持人嘛!
那天,台上的苏小婉,在满场观众黑压压的人头中,只记住了一个人。
那是个长着一脸傻相的小男孩,整场晚会下来盯舞台盯得目不转睛,可是,只要轮到自己出场报幕,他就会用胳膊把眼睛挡住,足足挡到下一个节目开场为止。
要知道,只有全幼儿园最优秀的小朋友,才有资格当报幕的小主持人。
而他,竟敢如此蔑视自己。
——奇耻大辱!这对她多才多艺人见人爱的苏小婉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开学第一天,谢英华下定决心表态:要学习郑明和同志的为人处世风格,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简而言之,她不准备大张旗鼓,让同一个办公室之外的更多人知道“六班的郑瞳是她谢英华的亲闺女”这件事了。而这一点,还是在李姐的旁敲侧击之下才悟出来的。
于是,谢英华在校车上还恨不得让郑瞳直接坐进自己怀里,看宝贝似的又是掐小脸又是摸小手;一下校车,立即变身电视剧里的特务,和女儿划清界限,假装互不认识。不仅如此,还规定郑瞳如果在学校里见到自己,必须得停下来敬礼并说一句“老师好”,绝对不能叫“妈”。
这一切规定都和上一世一模一样,郑瞳早习惯了。
校车本来只是学校老师的福利,但为了把自己的孩子塞上车,老师们和司机也达成了共识:先在学校东角门停一下,把孩子们放下来,再开到学校正门,老师们陆续下车。
虽然东角门和正门也就相隔二十米吧,但形式总归要走一下的。
郑瞳下车时翻了个白眼:怎么上个学总像做贼似的。
不知是不是家长们暗中安排过的缘故,第一天上课,郑瞳和乔帆同桌,坐在第一排。
当然,以示公平,每个班的座位都是按一定规律周周更换的。即便孩子近视,也不能例外,外表看上去温柔甜美的田老师会直接说:“你得去和你父母说,让他们给你配个眼镜。”
郑瞳生了双好眼睛,从小到大,不管挑灯夜读多少次,抱着手机玩多少回,都没近视。可这一世,她隐隐担心起自己会有提前近视的风险。谢英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格外紧张她的读写姿势,看电视的时间也要严格控制。
上小学的第一天,听着那些早就知道的知识,日子似乎和幼儿园时也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郑瞳打哈欠的频率大大增加了。她很想像大学里那样,困意来了,就趴桌子上睡一觉,可每当她刚俯子,乔帆就会一本正经地戳她胳膊,把她的困劲戳没。
不愧是李艳红老师的儿子啊。郑瞳想。
一天八节课,她有一半的时间都处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