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激灵,瞬间目视前方。
十步之外,邹吾和红窃脂,身高登对地一白一红,两侧梅花纷然,他们沿着花径正在神情专注地说话。
“那你哥……他是什么意思?”
辛鸾感觉自己声音有点发虚。他心道自己可真难,亡命途中命悬一线,居然莫名地在意一个人的终身大事。
“你怎么问我哥啊?”卓吾不能理解,目光骄傲地投降红窃脂,“你直接看窃脂姐姐漂不漂亮啊,她漂亮吗?”
辛鸾用肩膀蹭了蹭自己的嘴角,虚弱地点点头。
“性格好不好?”
辛鸾点点头。
“身手厉不厉害?”
能化形身手肯定是厉害的,辛鸾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卓吾倒腾开一只手,狠狠一拍大腿,“这不就行了!”
那声音太大,前面两个人都疑惑地回头,还以为后面两个孩子打架了。
小老虎赶紧摆手示意无事,眼见着哥哥和心中的“嫂子”转过头去继续说话了,他压低了声音,兴高采烈地跟辛鸾补充,“不过窃脂姐姐有时候可能是不太靠谱,像是昨天,爱慕我哥,也不耽误她把我哥往火坑里推,那官是能轻易报的吗?……不过也没事儿,我哥跟他互补,这种事情他还都能摆平。”
辛鸾皱着眉头将信将疑。
人生叵测,这样的爱慕,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就这样神思不属,辛鸾越提越没劲儿,到最后根本就是在山路上蛇形,卓吾被他拖累,只能苦不堪言地叫。
辛鸾这才反应过来,砰地把袋子撂下,掐腰,“不对,你把我绕糊涂了,我是问你哥也对她有意吗?你跟我说那些做什么啊?”
“有人主动,为什么不要啊?我哥去年说媒婆牵的都可以考虑呢,窃脂姐姐还能比神京的女郎差吗?”卓吾不服,也撂下麻袋,掐腰,“再说了,我哥有没有意,你觉得他嘴上能说?你看他行动不就好了,像是这南阳附近这么多山,为什么他要选丰山?还不是因为某人说了想要看梅花,挂心他们的‘山中梅林可开否’。”
辛鸾一下子就蹲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有病,为什么继续问这个问题。
卓吾倒是对辛鸾的心思毫无知觉,还以为他因为别的苦恼,居然驴唇不对马嘴地安慰起来,“哎呀,你干嘛啊,不过这丰山风景也很好了,这儿地势也高没有人上来,传说山里还有九口种,每年霜降山里的神仙会来敲,对,就这条路走到尽头,还有一处陡坡悬崖,叫做清泠渊,是看日出的好地方,风景独美……”
梅花化雨,落雪成湖,辛鸾真想捂住耳朵让卓吾闭嘴,谁知道这臭老虎忽然搡了他一把,一脸激动地让他往前看,这一看可好,正好见着已经爬上草坡的两个人,红窃脂正拉着邹吾的小臂,两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
而此时,卓吾欣慰感慨:“看啊。他们感情多好啊!”
辛鸾心如春草滋生,往地上一坐,彻底不想起来了。
而就在慢行的半刻之前,邹吾和红窃脂的谈话却和卓吾辛鸾想的南辕北辙。
“……这次这么快?领兵的是谁?”
“申豪,赤炎十一番的少将军。”
红窃脂干脆利落地回答,答完又悠悠一笑,“你这次很有排面嘛,赤炎军最强关系户为了抓你亲自跑来了。”
邹吾静默片刻,回答,“这不是我的排面,这是辛鸾的排面,一个国家的太子流落在外,国本无依,就是赤炎十八军镇一起出兵又算什么。”
红窃脂却不接这个话,耸了耸肩膀,“我刚回来的时候,不放心,特意去千寻府满口走了一圈。昨夜的动静还是太大了,徐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申豪已经觉得你老师府上有疑了。”
邹吾倏地停下脚步。
红窃脂笑,钩子一样,“放心啦,千寻师傅什么人啊,他会让人抓到实证吗?再说,申豪他们只是列兵在外围府而已没能冲进去,徐斌虽然废物,但是老师还是能应付……”
“你怎么不早说?”邹吾神色霎时变了,“那是赤炎,你当是徐斌养的府兵吗?”说着掉头就要下山。
红窃脂猛地拉住邹吾,“走什么走!我还没说完!”
几丈之外两个小孩已经呼吸停滞了。
心中纷纷惊叫:他们居然牵手?!
红窃脂解释,“你别担心,真要是出事我能不提前说吗?现在局面已经平息了,因为后来来了一个老头,应该是上边来的,二品冠带,车轿就停在千寻府门前,直接下令让申豪撤兵。”
邹吾一颗心刚才被红窃脂折腾得七上八下,此时蹙紧了眉头,问,“公良柳?”
“神京的贵人我可不认识,就是看年岁挺大的,老头腿脚都不利落了,不颐养天年,居然还从神京一路折腾到这里。”
那就应该是公良柳了。
现在正处朝政动荡之时,文臣不调武将,除非是典武事的司马,且如今申豪因“剿虺”而来,能让他俯首听命的,除了私署的最高长官,还能有谁呢。
只是想不到,公良柳如今,竟然会为辛鸾做到这个地步。
邹吾叹了一口气,薄薄的眼皮一撩,看了红窃脂一眼,“下次说话一口气说完罢,我可没有姐姐这么能折腾。”
红窃脂嘿嘿一笑,推了他肩头一把,“别急啊,这我也还没说完呢。”
邹吾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那二品老头下令是下令了,但是申豪没立刻听他的,徐斌、申睦、公良柳、千寻师傅就在府门前对峙来着,最后他们散了,是因为那个叫齐策的过来喊人了,说在你太平坊桥楼街那个屋子搜到了重大线索!”
邹吾倏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呢?”
红窃脂倒是诧异了,“你自己布置的地方难不成自己不清楚?”
邹吾抿了抿嘴角,心道:不该。
他在屋子里留下的线索徐斌应该早就拿去邀功,不可能齐策二次来查会查到,还说是“重大线索”,可是昨夜天黑,他和辛鸾卓吾又匆匆忙忙,弄不好真的漏下了什么把柄下去。
邹吾向红窃脂投去灼灼目光:“你之后跟上去探查消息了吗?”
红窃脂这次却茫然地举起了双手:“他们查到什么这我可真的不知道了,赤炎高手太多,我也没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梁上君子啊……”
邹吾眉头一蹙,一拳轻轻砸进自己另一个手心。
“搜山!”
南阳的公府后堂,齐二捧着一方灰色的手帕,忽地拍案而起。
“这是药,我问了医家,是专治外伤的药!他们能在院子里车辙印旁泄下,一定是有一定的囤积,既然囤积,必然就是有人受了重伤。邹吾卓吾两个丧尽天良之徒杀我柳营卫如此狠辣,想来一定不是他们,那定然就是含章太子!”
齐策的眼中绽出火一般的光来,十一日,他穷尽人力物力财力十一日,今日终于抓住了他们的尾巴!
他早该想到的,辛鸾肤肉骨脆,怎么能抗得过这一连番的追逃,“贼人顾忌小太子的性命,一定不会贸然上路徒增奔波,他们在等着风声过去!”齐二声音铿锵,朝着一堂人斩钉截铁道:“搜山大索!邹吾他们一定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