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车里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理所当然得很安静。
肖默存既不会像俞念那样自言自语,也不想听什么无聊的晚间电台。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开车。
可他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了,他得承认自己有些后悔,为刚才的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向俞念发泄心里的怒气了。一开始他们也吵,但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可后悔的,直到一年前的一天。
那一次他刚刚标记过俞念,连信息素都还没来得及拢住,两人就在客厅争吵起来。说是争吵,其实就是他单方面向俞念发脾气。声音越吵越高,他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脑中猝然出现一股压抑不下的冲动。
想抬脚踢向俞念,狠狠踢他柔软的身体,踢得他皮开肉绽,如此方能消气。
这股无名火像火柴划过磷纸一样瞬间激出火花,幸而燃得不久,就连俞念也没发现他的疯狂念头,两三秒后就被克制住。
可这两三秒足够让他后怕。
自己在干什么?想打俞念?疯了吗?
那天的俞念就像今天一样惊惧又隐忍地望着他,不敢随便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自此以后,每回吵架他都试过收敛住脾气,不让自己随随便便就吼俞念、不能对俞念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可没有一回真正控制得住。
就像暴雨过后山洪狂奔而下,他就是想对俞念发火,而且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爱意愈炙,心火越旺。
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也许自己真如别人所说的那样,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孩子,读再多书穿再贵的衣服也掩盖不住打出身就有的穷酸粗蛮。他没有礼貌、缺乏教养,对亲近的人尚且呼来喝去,永远也不会像俞念和俞远那样心境平和地生活。那是从小养尊处优无忧无虑才能形成的秉性,肖默存自认并不具备。
他不觉得不公平,但他明白其中差距远如荡气峡湾,蝼蚁终其一生难以逾越。对以前的俞念而言,钱永远花不完,事更加不用愁,多的是办法解决。自己就不一样了。要打工、要看店、要读书、要像狼一样警惕身边所有可能的危险,还要抽时间想着俞念。
没错,在他紧张压抑的生活里,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心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想着俞念,这是谁也未曾知晓的秘密。
他选择不告诉俞念,从以前到现在,因为说了也无益。以前他是个卯足了劲儿要高攀富家少爷的穷小子,除了浓度封顶的信息素一无所有,即便说得比祷告还真挚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想跟俞念这个Beta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喜欢。而现在他是个仗着信息素任意妄为的混蛋,再说起这些过时的话就像百分之百的狡辩了。
你以信息素伤害我,我就以信息素伤害你,听上去很公平是不是?尽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落个两败俱伤那也没有办法,谁叫命运跟彼此开了这么个不入流的玩笑。
想着想着又跑题太远,肖默存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今晚,车停到路边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
“喂。”
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只三秒就接起来,颇为疑惑地问,“肖默存?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车子打着双闪,照得前面的树一明一灭。
“至捷,你是不是在值班。”肖默存问。
“在啊,我这周一三五都值班,你来医院了?”
说话的人是他在国外那一年认识的朋友,彼时对方是背包客,他是旅行团雇的中文导游,没有证的那种。两人在景区相遇聊得投契,互留电话后中间一度断了联系,前年才在洛城中心医院重逢。之后因为腺体的事频繁往来,慢慢成了至交密友。
“不是我,是我的Beta。”肖默存顿了一秒,“俞念。”
周至捷迅速回忆起腺体匹配的事,收敛起散漫的语气,“他怎么了,原生腺体出了问题?”
“没有。”肖默存目光一直放在车前的树干上,沉缓地说,“他被猫抓伤了,在你们急诊打疫苗,你抽空帮忙过去看一眼。”
周至捷愣了两秒,随即开始在住院部走廊里高声骂他:“我操肖默存你越来越过份了!咱俩萍水相逢认识你算我倒霉我认了,之前帮你做腺体匹配算我医者仁心我也认了,可俞念只不过被猫抓伤了你也让我巴巴地过去瞧,你当我很闲是不是??我这儿还有十几个床没巡呢,不去不去!”
肖默存在他的咆哮中把手机拿远了一点距离,面不改色地看了看表:“你现在就过去吧,十五分钟前他进了急诊,现在应该已经挂完号了。找到了不用跟他说话,找不到他立刻打个电话给我。”
“你他妈的——”
“拜托了至捷。”肖默存低声道。
“操……”周至捷熄了火,“我上辈子欠你的。”
肖默存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你这么担心他干嘛不自己陪他去打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