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5点30分,远处的跨河大桥依旧灯火通明,灯光代替了被夜雾遮盖的月色,照亮了漆黑的河面。
这座城市在夏令时到来之前天亮地都很晚,于小松在窗前站久了,双手被冻得冰凉。他裹紧身上的毛衣外套去厨房沏了一杯热茶,捧在手里吹了又吹,却始终没喝一口。
一夜未眠,身体疲惫极了,大脑却异常清醒。
时间在寂静的房间里一点一点流逝,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一缕微光伴随着远方传来的汽笛声照进了房间,平静的河面上开始有小船缓缓行驶而过。
天亮的那一刻,于小松忽然想明白了,如果他是一只鱼,程溯便是一只船,一只逆流而上的船,他划开了浓雾让光照进河底,翻开了泥沙让沉积的往事随波而去。鱼游到哪里小船就跟到哪里,永远亮着一盏明灯等他随时回来栖息。
这段时间于小松已经习惯了程溯会在起飞前和降落后给自己发信息,几个小时前他试着打给国内的航空公司,却没有合适的身份要求对方透露内部人员的飞行信息。于小松不认识程溯的家人和同事,APP的动态查询是唯一能获取他行踪的途径。虽说飞机失事的概率很小,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抱着手机给程溯发了一条又一条信息。
程溯,我现在有很多话想说给你听,你到底在哪里啊,我真的很担心。
天亮了,雨停了,街角大喊着“切尔西万岁”的球迷也已经被巡警勒令回家了。
听见房东太太出门喂猫的同时,搁在窗台上沉寂了一晚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于小松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瞬间就拿起来按下了接听。
“程溯?程溯你在哪?”
手机的信号不太稳定,程溯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疲惫。
“...小松...小松?听得到吗?”
谢天谢地,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于小松满腹的不安和委屈在瞬间决堤,内心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举着手机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松?小松你在听吗?”
“我在...”于小松勉强开了口,一张嘴就感到喉头发涩。
“我听到了...听到了...程溯...你在哪里?”
“程溯...你在哪啊...我找不到你...很担心...”
程溯听出于小松的声音很不对劲,他心里一慌,赶忙说:“小松,你别急,我没事。飞机出了点机械故障,本来要备降在莫斯科的,但因为放油程序启动不了只能返航,一直在飞行中所以没办法跟你联系。我现在在机场了,可能要协助安置一下乘客,再看看故障处理情况。我暂时不坐这趟飞机回去了,等这边处理好就马上去找你。”
知道他安然无恙,于小松悬了一晚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没等他回应,程溯又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上班了?先好好工作,我去你公司楼下等你下班。”
于小松赶紧定了定神说:“我在家,我已经请假了,我在家等你...”
“好,我知道了,”程溯低声安慰道:“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听话,先去睡一会儿,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好吗?”
“小松,别怕。你发的信息我一开机就看到了,你等我,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挂断电话后于小松重重栽倒在了沙发上,他忽然意识到,只听见声音根本不够,如果看不到程溯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面前,他就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睡不着也不想睡,身体在极度疲惫后变得异常亢奋,于小松只休息了一会儿就爬起来坐回到书桌前,关掉查询航班的页面,打开制图软件,把脑中堆积了一夜的想法一股脑地发泄在了设计图里。
等他就快完成第二套修改方案的时候,程溯终于回来了。
于小松飞奔过去打开了门。
程溯看起来和离开的时候并无两样,连头发都一根没乱,只是黑色的大衣沾上了雨水,深邃的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提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看于小松的眼神也跟他们在飞机上重逢时一样认真。
门开的瞬间于小松以为自己会失控地抱住他,甚至哭着责备他为何要让自己担惊受怕,但事实上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程溯,看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根胡茬,过了良久才叹出一口气对他说:“你给我下载的APP一点都不好用,还不如我的‘飞常准’,白占内存,我等会儿就去卸载掉。”
程溯一听就笑了。
“手机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