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涯感受着郭兴踩在自己头颅上那十足的力道、与紧紧贴在自己咽喉之上那冰凉的刀锋,终于无奈地闭上了双眼,语带萧索地说:
“事已至此,裴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想某裴涯一生行事、都务求‘稳’字当先,没想到最终还是未能逃开对名、利二字的向往;若不是对颜重武的战功与威名生出妒忌之心,裴某又怎会做下如此蠢事?若能老老实实按照沈归之前献策、把你们这群溃兵包了饺子,哪还会有今天这等祸事临头呢?可笑啊可笑,眼看着就要命丧敌手、裴某竟然还不此时应该狠谁……哈哈哈哈……”
别看裴涯之前的表现有些懦弱,可他此时一只脚已经踩在了棺材里、反而连半分软话都没说上一句。
当然,这个临死之前忽然变得硬气起来的裴涯,也让郭兴心中颇感意外。
“哎呦?没看出来啊,你裴总督还是一条外软内硬的好汉子。好吧,既然你也没有什么遗言交代,郭某这就送你上路了……”
郭兴说完并没着急动手,反而还好整以暇的等了半晌;可裴涯非但一言不发,听完那句‘宣判’之后、竟然还缓缓闭上了双眼。看着他这副模样,应该已经是认命服输了……
“唰……”
一声刀刃劈风之声过后,闭目等死的裴涯只觉双臂一松,手腕之处的绑绳束缚之感立刻全消。
如此一来,别瞧裴涯表面上仍然是一副自甘赴死的英雄豪迈之情,但心中却连声暗道侥幸:老子这次赌‘正’了!
其实郭兴早在截下李家商队之后,就已经没了杀掉裴涯的心思。皆因为他从手下俘获的一位镖师口中、得知了近几日间、奉京城里发生的那几件大事。
正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的幽北三路虽然大获全胜,但随着宣德帝颜狩的‘意外’驾崩,整个幽北也无可避免地要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在郭兴看来,会导致幽北内乱的主要原因,首当其冲的便是监国太子颜昼、与飞熊军统领的‘胜利果实’之争。
颜重武率军刚刚打出了这么一场以弱胜强的歼灭战,无论是‘挂名指挥’的监国太子颜昼,还是对于亲历血战的飞熊军士卒,对于这等能流芳百世的赫赫战功,哪方都不会想要轻易放手。不过在如今这个局面之下,这份战功看上去是可以令人白日飞升的‘灵丹仙草’,吞下肚子去就会变成要人命的毒药。
对于等待着继位的颜昼来说,他颜家的祖坟皇陵,早在那场颜家沟战役打响之前,便已经被自己与手下的弟兄们刨了一个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不少泼皮性子的平北军卒,竟然直接把那些个刨开的颜家先祖墓穴,当成了如厕的粪坑!
这等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颜昼在没有捉到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之前,又怎么好意思昭告天下、登基称帝呢?况且他想要称帝,就必先夺取飞熊军士卒的浴血拼杀夺来的军功;这样一来,就算颜重武自己愿意‘谦让’于他,那五万飞熊军士卒又如何能够打赢?
而且对于颜重武本人来说,这事儿就更复杂了。他本身早已是侯爵之位,经次一役、加封国公爵也是理所应当之事。不过,他麾下的那五万飞熊军、可是幽北三路目前唯一的可战之兵;就算颜重武能够把这份‘几可通天’的战功,让的极为漂亮,也免不了会让颜昼生出猜忌之心来。
或再退一步讲,即便颜重武自甘让出战功与军权,又能保得自己全身而退吗?
如今,中山路总督裴涯的小命,就握在自己手中。倘若抬手一刀,把人给宰了,也不过就是泄泄私愤而已,并没有什么任何其他的利用价值;不过若是把这位裴总督安全的放回中山路,那么幽北三路接下来的局面,就立刻会变得更加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