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斜阳一走,莲仙再也克制不住,放声悲哭。
白氏郎侧着身子往里看去,莲仙伏在腿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极是伤心,天知道白氏郎这一刻多想奔进去抱住她,安慰她,可是他脚都跨进了门槛,最终还是缓缓缩了回来,他恨自己,他没有办法可以让她止住悲伤,他的安慰对她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有些时候,心底的悲伤只有在无人时才能宣泄个淋漓酣畅,此时白氏郎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宽慰自己了。
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凄凄切切于痛苦里挣扎徘徊。
无情不似多情苦,梦魂不到桃源处。
就在这时,明月悄无声息躲进云层,天地笼罩在一片浓稠如墨的暗淡里,漆黑之处仿佛一张能够吞噬灵魂的血盆大口,让人心生寒意,忽然电闪雷鸣大作,打破了周围的宁静,约莫一分钟后,大雨便倾盆而至,屋檐下,一排排雨水像连成线的珠子似得倒落下来,汇聚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怎么,连你也替我和仙儿伤心?”伤心人看一切皆是伤心物,就连雨声听起来都像是一个人的呜咽声,白氏郎抬头仰望迷蒙的天幕,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感怀之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落花难闹,流年易老,此生再盼共渡鹊桥,堪比梦遥;爱易受潮,世事难料,今生与你暮暮朝朝,再难做到,心锁囚牢,在劫难逃,此生无你,是苦是笑,何须计较!”
远远地似乎传来欢笑声,那些百姓受了几天烈日的煎熬,好不容易盼来一场暴雨赶走沉闷的空气,都快乐疯了,白氏郎有时倒挺羡慕他们的,他们虽然一样要经受人世七苦,可他们的苦终归是有尽头的,他们中或许还有人羡慕他的长生不老,可是没有人明白,长生不老,是一种永远都说不出来的寂寞。
爱已成追忆,再不想放弃也得放弃,白氏郎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在剩下的日子里好好陪莲仙两天,给彼此一个温情的结尾,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开些药膳补补,悄无声息下楼,冒雨往药房而去。
莲仙哭了一阵,心底的难过微有所减轻,可是李斜阳的话还是像刀子一样插在她的心尖上,李斜阳话说的很婉转,可在莲仙听来,李斜阳的话外之音分明说她是阻碍白氏郎一家团圆的罪魁祸首,最要命的是,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莲仙大受打击,暗暗发誓不能再这样下去,多少次说过要决绝一点,是时候付诸行动了,不过在这之前,她要想办法恢复自己的双腿。
以仙法唤天心姐妹前来,可是半天都没有见她们的身影,可怜她还不知道她们已经遭遇不测,只是十分奇怪:“都这么多天了,天心她们早该从仙乐皇朝赶回来了,去哪了?”
继而唤乐小倩,出人意料地,一样的没反应,难道她已经离开了蓝魔县?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呢?还是出了紧急情况来不及告诉她?这样想着,顿时慌了,急忙又唤莲女相见,这回倒没有让她等多久,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玄光一闪,莲女现身。
莲仙迫不及待问:“皇姨,最近你有没有看到小倩和天雪她们?”
这么一说,莲女恍然想起她也好久没看见她们了,掐指一算,“小倩去月罗国了,天雪我也算不出她们在哪,之前出了些事,耗损了些功力,所以最近我都一直呆在山庄,闭门修炼,她们的事也就没顾得上管。”
莲仙总觉得隐隐不安,也就更加迫切希望自己的双腿恢复如初,“仙儿有事相求。”
“你说。”
“仙儿曾经听父皇说,娘亲有一回被妖怪所伤,神形俱损,最后以一副莲藕得以重生,是不是这样?”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耗费了许多神仙的仙法。”莲女不解:“你怎么忽然想到提这件事?”
“仙儿的腿受伤了,所以想效仿娘亲的方法,将俩截莲藕植入于双腿中,或许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仙儿重新站起来。”
“你的腿受伤了?”莲女神色骤变,掀开莲仙的被子查看,轻轻碰了碰她的腿,莲仙即倒吸口气,莲女卷起她的裤管一看,蹙眉痛心地道:“都青了,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往事不堪回首,莲仙直到现在回想起当初巨石压下来的那一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依旧会牵扯的她的一颗心拼命颤抖个不停,惶恐地将此事跳了过去,改问道:“皇姨觉得仙儿的方法有没有可行之处?”
“姑且试试吧,不过单凭我一人之力恐怕难以成事,得找个帮手才行,找谁呢?”踱了一圈,有了主意:“对了,找莲花仙子,说来我们和她还算是远亲呢,她常年醉心于侍弄她宫里的那池莲花,每年都采摘新鲜莲子酿成“莲香甘露”,我听说这个甘露有化瘀解毒的功效,说不定可以解你腿上的淤青,我这就请她下凡。”
广袖一挥,一朵黄莲出现,写了张字条并取下自己的一根莲花钗置于其上,黄莲即带着这些直上云霄。
东方露出鱼肚白,天渐渐大亮。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莲花仙子即捧着两根将近一米长的莲藕现身。
这时,白氏郎捧着一盅补药上楼,闻听房里有声音,悄悄驻足倾听。
莲女接过莲藕,莲花仙子查看了莲仙腿上的伤势,将一个瓶子交给莲仙,“你伤的很重,要想消除腿上的淤青在服用这些甘露之外每日还需以它沐浴一个时程,一个月后应该就会痊愈如初了。”
莲仙感激地接过:“谢谢姐姐。”
白氏郎始知事情始末,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暗为莲仙感到高兴。
这时只听莲女忧心地问:“既要服用,又要泡澡,岂非要大量的甘露?”
“放心吧,每年的莲子我都让仙童采摘之后保存好,长年累月下来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个我倒不担心,只是莲仙姑娘,有件事你要做好准备,我担心的是将莲藕植入双腿……”莲花仙子欲言又止。
白氏郎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胆颤心惊等着下文。
莲仙只觉情况已经糟糕透顶,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姐姐但说无妨。”
“方法不是不行,只是要它彻底与双腿融合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在这期间,你要时时刻刻小心,以防它断裂。”
莲仙一想到她以后还要在榻上躺很久,就忍不住头疼,可这样是为了更好的明天,忍忍也是值得的,“仙儿明白了。”
“那我们就开始吧。”
白氏郎端着药膳进去,“仙儿,先把这个服下吧。”
“什么呀?还挺香的。”莲女好奇地问。
白氏郎把盅盖揭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对莲仙道:“这里面有雪莲,灵芝等好几种名贵药材,服下对你的身体多少有些益处。”
莲仙本想拿过调羹自己来,白氏郎却眼疾手快拿起调羹舀了口汤吹了吹递到莲仙唇边,“来,趁热喝。”
莲仙看着白氏郎这样贴心地对自己,难过又像海潮般翻腾了起来,如今她倒宁愿他对自己狠心一点,这样她就可以逼自己头也不回的离开,然而白氏郎依旧一如既往的对她,这让莲仙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白氏郎自有他的想法,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不多,又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
莲仙脑海爆发了一场天人交战,一个小人说,第一莲仙,你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你想想你那昏迷不醒等着你相救的父皇娘亲,你再想想白氏郎和他的父母,你忍心他们永远这样分离下去?快,把白氏郎给你熬的这碗药膳给它丢出去,绝了彼此的念想。
莲仙抬手不由自主地朝白氏郎手中托着的药盅探去,就在她咬牙将要行动的时候,另一个小人开口了,你忍心这么对他么,他并没有奢求什么,他只是一片真心对你,如果你将他的真心如此践踏,那他就真的白爱你一场了。
莲仙缩回了手,最后一次,就让仙儿再自私一次,下一次,下一次一定和他说清楚,至少在没人的时候,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有了这番自我安慰,心里坦然多了。
白氏郎从莲仙的神态举止里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他不喜欢她这样费尽心思只为与他诀别,可是他无力阻止什么,他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仙儿,快喝啊,都凉了。”
莲仙依言轻启朱唇,就着调羹喝了一口,刚进喉咙,眉头一皱,迅疾侧身,一下子又将汤全呕了出来。
“怎么了?”白氏郎匆忙将调羹撂下,轻轻为莲仙拍着后背,“还是很烫啊?不应该啊!”
莲仙用调羹在盅里捞了捞,捞出几块肉片来,“原来是这样,仙儿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闻到油腥就很难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莲女疑惑地看着莲仙,一个惊悚的想法冒了出来。
月罗国。
夜已深沉,楚珊瑚照看了李吟潇好几个时辰,实在有些困了,遂开门出去走走,没想到当天是十五,月儿分外圆,楚珊瑚听说月神有求必应,遂双手合十闭目虔诚地为李吟潇祈祷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缓缓靠近,伸出双手轻柔地蒙住了她的眼睛。
“吟潇,你醒了?太好了!”楚珊瑚喜不自禁地转身,可是笑容却在转身后的下一瞬慢慢凝固,看着门口倒了一地的守卫,惊愕地倒退了一步:“怎么是你?你干什么?”
来人轻佻地道:“良辰美景,在下来陪陪姑娘呀!”
楚珊瑚脸色一寒,“你别忘了你是出家人,请你自重!”
李天师的神色也跟着一变,“如果不是你,我会去做道士?”
楚珊瑚狐疑地打量着他,猛然醒悟:“原来你就是当年那只蚂蚁精?”
李天师展了展道袍,倨傲地道:“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微不足道的蚂蚁精了,我现在是雄霸一方的李天师,很多人都得指着我过活呢。”
楚珊瑚面无表情地道:“是么,那恭喜你了。”
“如果不是当年你的拒绝,我也不会发愤图强,成就今日的威名。”神色逐渐变得狠厉:“我本来对你已经不抱任何幻想,谁知老天爷又让我们相见了,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想做这片天下的一国之后,你问过我了没有?”
楚珊瑚看他行走时脚步轻若鸿毛落地,无声无息,知他道法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与他为敌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当下放缓了语气道:“当年我太年轻,不懂情爱,所以辜负了你一片好心,现在我和吟潇是真心相爱,希望你能明白。”
“和一个凡人在一起有什么好,就算他能够长命百岁,你们也不过只能够在一起几十年,何况他已经病入膏肓,难不成你想一进门就做寡妇?皇家的女人讲究从一而终,也就是说摆在你眼前的是一个火坑,可换了我就不一样了,我不比他差吧,我还可以陪你直至万岁,逍遥似神仙。”眼神魅惑,抬手抚上楚珊瑚俏丽的面颊。
楚珊瑚轻巧地避了开去,“不要说万年,就是一千年后,我的容貌就会衰老下去,到时你还会爱我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你给我一个机会不就知道了。”张开双臂欲从后面抱住楚珊瑚,楚珊瑚匆忙躲闪,“你别忘了你如今已经是道士,怎么可以和我双宿双飞呢?”
“这简单,我还俗喽,我都想好了,还俗后我开个算卦馆,以我的神算一定另有一番成就,你和我在一起同样不愁吃穿。”
楚珊瑚听他语气那样热烈,有些不忍心打碎他的美梦,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办法勉强的,还是早说清楚的好,“多谢你的垂青,可惜我的心已经交给了他,再也收不回来,你还是另择所爱吧。”
李天师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是不是我和他一样权倾天下,富可敌国,你就会爱上我?行,我可以的……”
“我没有你想的这么肤浅,我爱的是他的人品,就算他是一个乞丐,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他,我和你则是话不投机,试问如何共度一生?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便往寢殿跑去,李天师哪肯放过她,软的不行便来硬的,伸臂一扯,硬将楚珊瑚拉进了怀中,不顾她的强烈反抗,嘴唇封了过去。
楚珊瑚挣扎不出,情急之下,贝齿用力一咬,李天师吃痛地松开她,更痛的还在后头,楚珊瑚一挥手,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在这一掌间,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直打得李天师眼冒金星,嘴角溢血不止。
“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你滚!”楚珊瑚哭着咆哮了一声,扭头就走。
李天师抹了抹开始肿起来的嘴角,不怒反笑,“恐怕难如你所愿,以后你天天都会看到我的。”
楚珊瑚回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天师走到她面前,用一种极为怨毒的眼神与她对视:“你不是想和他在一起么,那我就让你们生生世世都难以得偿所愿,劳燕分飞千古泪,鸳鸯离散万年悲,哈哈哈……”
仰天狂笑,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他其实是真心喜欢楚珊瑚的,只是楚珊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让他的自尊心严重受创,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这让他实在难以承受,可真要毁了她,又有些不舍,于是他放下身段打算再给她一次机会,这一刻,他看她的眼神用尽了感情,语气变得极轻极柔:“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楚珊瑚正在气头上,只当他的话是威胁之意,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
有些时候一转身不是错过,就是过错。
李天师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幻做泡影,心里的恨像火烧燎原一样,怎么也扑不灭,决然扭头离开,既然我没有办法让你爱我,那我就让你彻底恨我。
楚珊瑚知道她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决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是她没有想到,之后的遭遇远比她想象的要惨烈的多,命中注定的劫数,想逃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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