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郎心情烦闷,想到烟雨亭走走,青竹碧竹做不得主,请示过白牡丹才敢放行,还是那句话,必须寸步不离守着白氏郎,不让他有机会接近莲仙。
另一边,莲仙三不五时就被人纠缠着试这试那,一会试婚服,一会试珠钗的,一场成亲弄得比管理朝政还累,压的她根本喘不过气来,趁人不注意,偷偷闪身出了门,无巧不成书,她走的也是通往烟雨亭的路。
阳光温馨和风送暖的午后,一场不期而遇的相遇悄悄上演。
两人一左一右延着长桥逐渐靠近,当对方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两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呼吸一紧,然后是半分钟的停拍,恢复正常后又转为加快了。
相望无话,心如麻,一瞬间,泪如雨下。
青竹对莲仙施了一礼,然后着急地对白氏郎比划起来,意思是劝他赶快离开。
白氏郎抬手令她退下,脚步缓之又缓地往前移了一步,相见时难别亦难,既然没有办法不分别,只好把分别的时间尽量延长。
莲仙和他这么久不见,有太多话欲同他说,可看眼前这个架势,是不可能了,心口痛的几乎即将胀破,脸上表情却沉静如水,移开交织着万般不舍,惆怅,悲伤的眸子,轻移莲步往前走去。
仅仅几步的距离,脚步却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那般沉重。
就在即将与白氏郎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氏郎突然出手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腕。
莲仙心怦然一跳,叠在腹间的双手不自禁紧了紧。
白氏郎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浑身正紧绷如木,缓缓松了手,问了一个不想问不敢问却必须知道答案的问题:“婚期定在何日?”
话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个答案他本可以从他人口中探听得到的,莲仙性子敏感,向她询问,不定惹她怎么想。
人就是这样,只有错了才恍然知道错在哪了,可已经迟了。
像白氏郎担忧的那样,莲仙敏感症爆发,整颗心如遭一记铁棍痛砸一般剧烈一疼,有些天旋地转,他们这么久不见,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话,不免有些心寒:“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对仙儿说么?”
当然有。白氏郎在心间无声呐喊,不单单是碍着青竹碧竹在场说不出口,现在莲仙已经有主,哪怕他有再多的思念也只能深埋心间,以免节外生枝,当下摇了摇头。
莲仙侧过头,白氏郎脸上的忧伤落入眼底,心一疼,所有的怨念烟消云散,拐个弯想,他狠下心来将自己推给陶朱,实则是为了让自己幸福,下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无异于万箭穿心,她应该理解他的,不应该再给他施加痛苦。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拨开了心底的阴霾,整个人豁然开朗,语气柔和地道:“婚期定在五天后,仙儿希望装心哥哥你能参加。”
白氏郎嘴微张,呐呐吐出一个字:“好。”
“仙儿什么时候喝装心哥哥的喜酒?”想起联星的仁义,莲仙决定尽力为她做些事以作弥补,话出口时语气虽平静无波,心却难免麻麻地疼。
白氏郎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瞬,他不知道她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已经能够理智的看待一些事,唯恐刺激到她,含糊应道:“还早,过些时日再说。”
“联星姐姐是个好姑娘,她对你一往情深,不要再伤她的心了,还有,让你爹娘重逢的重任还担在你的肩上,莫让他们望眼欲穿下去。”曾经以为要说出这些话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原来只要放下一个情字,便容易的多了。
白氏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
“仙儿已经大彻大悟,好在不是太迟。”双眸凝珠,移开的瞬间轰然决堤,“初心不负,原是错误。”
白氏郎闻言心像突然被扎了一针,疼痛传遍四肢百骸。
莲仙走了,她的出现像刮过的一阵风,吹开了白氏郎一直禁闭的心门,同时将渗骨的寒冷带了进去,他在想,她都已经放下了,他又有什么理由固执地不放下?
乐小倩见过楚辞后,心潮起伏不定,一会又觉得再见无益,一会又觉得相思太刻骨,不见会发疯,最后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趁莲仙现在还未举行大礼,还能脱身,一溜烟跑去了千山县。
隐了身站在院外,半天不见楚辞身影,直到听到楚辞娘子和她儿子的谈话才知道楚辞进山采药去了,当即往山里飞赶。
掐指一算,得出一个八九不离十的具体位置,搜寻着往目的地而去,还未到近前,忽听到一个男子的呼救声,仔细一听,就是楚辞的声音,心下一惊,拔腿往声音处狂奔而去。
楚辞攀上一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悬崖上采药,不慎滑了下来,危急之中抓住了一处突立之处才得以停了下来,左腿被尖利的石块滑破了,鲜血直流,上不得上,下也不得下,就这样挂在了悬崖半空中,眼看天就要黑了,明知那一带鲜有人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呼救,希望出现奇迹。
乐小倩老远就看到深陷危机的楚辞,焦急地冲他喊道:“你不要怕,我来救你。”
楚辞睁大了双目,但见一个姑娘一挥袖,如翩飞的燕子般向他飞来,伸臂一捞,已将他带离了悬崖,两人旋转着徐徐降落,楚辞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像踩在云端轻飘飘的,落地时腿疼都给忘了,目光出神地看着乐小倩。
乐小倩也痴痴地看着他,两人就那样保持着揽腰的姿势站立了足有一分钟,楚辞这才感觉到回到了现实,腿剧烈作痛,一下跌坐在地,不停地倒吸冷气,眉峰深拧。
“很疼吧?”乐小倩轻触着他已然血肉模糊的膝盖处,心疼得不知所措,泪光闪闪。
楚辞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这么激动,“姑娘,你认识我?”
“我们……何止是认识。”乐小倩哽咽地道,胸口堵塞着太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抹了把泪,当务之急是给他治伤,“别说话,先把眼睛闭起来,我为你治伤。”
“我的药篓里有药,只是没有捣药的工具。”
“不用了,你只要把眼睛闭起来就行。”
楚辞十分疑惑,却不便再问,依言把眼睛闭起,不一会儿便觉得疼痛有所减轻,对这姑娘的医术敬佩之余颇感好奇,偷偷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但见她将自己的手掌置于自己的膝盖上方,掌下一颗绿珠盘旋,发出奇异的光,不一会儿,自己腿上的鲜血即消失不见,破损的皮肤也完好如初,那个姑娘将手掌翻过来,绿珠跑到了她的手掌上,捂住朱唇,再拿开时已不见绿珠,想必是吞了下去。
楚辞惊愕不已,发出惊叹:“你这是什么医术?这么神奇?”
“玄门奇术,你不懂的。”乐小倩虚弱一笑,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楚辞赶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楚辞不知道的是,别看只是短短三四分钟的事,却耗费了乐小倩十年功力,不过只要能减轻他的痛苦,乐小倩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乐小倩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使了个善意的心眼:“我家住在很远,今天是赶不回去了。”
楚辞不解:“你一个女子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深山野林来?”
“我是为了……”一个“你”字差点就脱口而出,想了想,终不忍把事情摊开来讲,当下找了个借口:“我是为了找寻一种稀有的药材才跑到这来的。”
“哪种药材?你告诉我,或许我能帮到你。”
乐小倩抬眸哀伤地看着他:“忘情草,你听说过么?”
楚辞犯了难:“原谅在下孤陋寡闻,我行医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这种草药。”
“没关系,我自己慢慢找,总有一天会让我找到。”
“你身体不适,还是等过两天再来吧,天就快黑了,你又没有办法赶回家,不如到寒舍暂住一宿,你看如何?”
此话正中乐小倩下怀,明明心花怒放,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只能如此了,多谢公子。”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在下正愁无法报答姑娘的相救之恩呢。”
乐小倩由他搀扶着往山下走去,心下无限的欢喜,比灌了蜜有过之无不及,恨不得时光就此停驻,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并不属于她,就算路再长也终有尽头,到时他还是会回到他那个温馨的小家,过着与她毫无关系的妻贤子孝的幸福日子。
就在乐小倩暗自感伤的时候,楚辞迟疑着开了口:“你要找那个忘情草,是不是因为你曾受过情伤?”
乐小倩心像被人狠狠一揪,羽睫一扇,情不自禁落下泪来,“曾经我爱过一个人,很爱很爱,可惜天不从人愿,有情人阴阳相隔。”
楚辞同情地道:“难怪你看来总是很不快乐的样子,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要看开些才好。”
乐小倩漫不经心一笑,转而问:“你和你妻子在一起多久了?”
“我们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从小就认识,算的上是青梅竹马,小时候常常在一起玩,知根知底的,长大了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说这些话时楚辞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他的世界和乐小倩截然相反,是充满阳光的,“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平淡无奇的有些乏味?”
“不,一点都不乏味,这种平淡是多少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乐小倩发自肺腑地道:“我,真羡慕你们。”
“你也可以的,试着放下过去,重新开始。”
乐小倩苦涩一笑,心想:你就在眼前,我还能去找谁重新开始?
就在这时,楚辞发出一声惊异声,看着周围熟悉的景物,疑惑地道:“我们走着走着怎么又走回来了?怎么会这样?”
“许是顾着说话,一不留神走叉了。”
楚辞接受了这个解释,自责道:“都怪我粗心,害你跟我在这山上兜圈子,这条路我每年都要走个五六趟来回,迷路还是第一次,真是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马有失蹄,不足为奇。”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乐小倩搞得鬼,她在这山里布了迷魂阵,是以他们才会在这山中兜圈子,她并无恶意,只是想延长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时光,看着他那么自责,暗暗为折腾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而心存愧疚,不过情感和理智无法并存,到底是情感占了上风,她以为他在第二次迷路后便会放弃挣扎,在山中暂住一宿,这样她就有一夜的时光可以守着他,不曾想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第二次回到原地,太阳已经下山,楚辞急得六神无主,不停地自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迷路,难道我的头脑出现了问题?”
乐小倩有些不自在地劝他道:“算了吧,在这山中待一宿也没什么。”
“不行。”楚辞几乎是一口回绝,“我从未夜不归宿过,我娘子会担心的,她生下两个孩子后,身子差了很多,这一夜的担惊受怕她怎么受得了?”
乐小倩闻言吃味不已,咬着唇不开口,但听楚辞又道:“何况现在已是深秋,没有遮盖之物在山中过夜是异常寒冷的,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了这个苦?都怪我,都怪我。”
乐小倩没想到他这么关心自己,心气全消,暗暗伸指一指,半空出现一只闪光的飞蛾,故作惊奇地道:“快看,“指路飞蛾”哎,跟着它走就能回家了。”
“指路飞蛾?”楚辞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生物,刚要问个清楚,乐小倩不给他这个机会,拉着他跟着飞蛾而去。
花神宫。
冷焰远远看着立于莲池边失魂落魄的沈夜游,心急地对白牡丹道:“宫主,您不管他了?他的蛊毒不能再拖下去了。”
白牡丹不悦地扫了她一眼,“谁让你逞一时嘴快,现在知道心急了?”
“我,我也不想的,就是忍不住。”
“他静不下心来,本宫也无法可施,勉强为他驱毒,只会两败俱伤,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他如不了愿,就会一直消沉下去,那这一辈子岂非都不用驱毒了?”
白牡丹被她搅得头疼,“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叫本宫操碎了心,本宫累了,不想管了。”
冷焰看着白牡丹拂袖而去,将一腔怨气都发泄到沈夜游身上,猛然窜出去,一掌击在莲池中,水花飞溅几尺高。
沈夜游不急不恼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道:“别闹了,行么?”
冷焰数落开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你哪还像个男人,活脱脱一个怨妇,你干脆梳髻做女人算了,你为了她连自己性命都不顾,除了我会心疼,还有谁会心疼?她么?她正快快乐乐的憧憬着做她的一国之后,你就算死了她也不会知道,你为了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女子自我折磨,简直是自甘作贱!”
“你知道什么?”沈夜游呛回去,“她已是一方女帝,有钱有权,又怎么会贪恋这累赘的身外虚名?”
“她那女帝权力小的可怜,怎么和这泱泱大国的皇后相比?”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算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沈夜游转身欲走,冷焰柳眉倒竖,提高了音调:“真不知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义无反顾的袒护?她把你们一个个玩弄于股掌,你们还傻傻地当她是一个圣洁的仙女,呸,人尽可夫!”
沈夜游拳头拧成了铁疙瘩,恶狠狠道:“你再说下去别怪我翻脸无情!”
“我说错了么,为人不检点,未婚有孕,知道攀不上白公子那根桂枝,正愁无人替她善后,恰巧来了陶朱这个冤大头,她怎么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可怜陶朱还被蒙在鼓里,如果他知道实情,只怕丢弃还来不及吧?亏你还把她当宝,我看你简直是鬼迷心窍,我现在就去找陶朱,揭穿那个妖女的真面目!”
“你哪也别想去!”沈夜游瞪着猩红的眼睛,猛然转身,一掌击向冷焰。
冷焰来不及闪避,硬生生受了一掌,一声惊叫,翻身跌进了池塘,好在她会水性,很快就飞身回了岸上,浑身湿淋淋的,气的直哆嗦:“你……”
“我是鬼迷心窍,这一次,我决定鬼迷心窍到底!”说完,闪身不见。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刀山火海都阻拦不了的决心,等冷焰明白过来,匆忙跌跌撞撞去找白牡丹。
一边进门,一边着急嚷开了:“宫主,不好了,沈夜游去找那个第一莲仙了!”
白氏郎正要进门,闻言转身一阵风不见了。
白牡丹正斜靠在榻上单手支着额头闭目小憩,闻言霍然坐直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
白牡丹掐指一算,“龙儿已经赶去了,让他去处理,他会制服他的,本宫先替你治伤,然后再亲自去带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