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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救赎者与亵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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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的片段中,显现出一位年轻牧师的身影。他身材瘦小,但精神奕奕,腰板挺得笔直,显得活力无穷,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

“哦,迪卡兰侍教!”人群爆发一阵惊叹,骑士们恭敬地向年轻男子迪卡兰行礼,小心翼翼地把小女孩放下来,然后知趣地离开。

而贵为坦亚特最年轻的三星牧师,主教区辅教首,在教中身份仅次于教皇及各大红衣主教的迪卡兰,就对小女孩跪了下来。

人们又是一阵惊呼。能让迪卡兰应跪拜的只有唯一之主坦亚特,教皇以及各位红衣主教,其余人等,就算是一国之帝王都不可能!

而迪卡兰却轻柔地将小女孩抱起来:“害怕吗?放心吧,再也不会有人来伤害你。你的母亲,用自己的爱,请求了坦亚特的原谅,也救赎了你们母子的罪。好好活下去,孩子,沐浴着坦亚特的慈悲,成长为虔诚的神之战士吧。用你对神的信仰和爱,去拯救众多等待救赎的人们,就像坦亚特拯救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那样,你在神之乐园的母亲艾丝美拉达也会高兴的吧。而且,终有一天,你们会重逢。”

迪卡兰深深一吻,印在小女孩额头。女孩儿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挂满泪痕的委屈小脸,无助地,却又满怀着希望地瞪大一对美丽的蓝眼睛,看着迪卡兰。

对上女孩充满信任和期待的视线,迪卡兰赫然流下两行清泪。堂堂教首一阵梗咽,让小女孩骑在自己头顶。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了,米娜。不,你不再是米娜,你将会是坦亚特的珍珠。你是美安娜,神眷者——美安娜·西宁。”

米娜,不,修女美安娜从此开始了她在教会的生活。

没有其他,少女的生活从此只有三样:早晨开始,在大礼拜堂诵读对坦亚特的赞美诗;午餐后,有专任神学士讲解教会的经典,讲述世界的形成、真理,还有各种为神作战所用得着的小知识、祷文;到了晚上,就是独处在每人一间的静室里,向无处不在却无限遥远的坦亚特忏悔自己的罪过。

美安娜就这么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时光之碎片,加速运转。当美安娜16岁,并正式获得低阶牧师阶级后,她和同龄的伙伴们一起,离开教会,前往世界各地传播福音。而她,也再一次地体会到名为痛苦的黑暗。

“迪卡兰哥哥,今天,我在龙天的伤痕平原,看到了一群流浪者。他们伤痕累累,饥寒交迫。虽然我有帮助他们,但那是多么微不足道!为什么坦亚特不来解救他们呢?为什么要让人们在不安与恐惧中痛苦?”

正在书写经典的迪卡兰放下鹅毛笔,温柔地抚摸妹妹的头。

“你要记得啊,美安娜。痛苦,也是神明赐给我们的礼物。我们在痛苦中挣扎,求索,而正是这不屈的意志,将引领我们到达神之天国!”

仿佛被冥冥之中的某种意志所牵引,时光的碎片疯狂加速,走马灯一般地闪过。美安娜在坚定信仰的支持下,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引人瞩目的成就。

她治愈了在城镇肆虐的可怕传染病,将幽灵古堡里作祟的邪恶亡灵超度,击溃了邪恶教团复辟古代邪神的阴谋……甚至,将异次元某个古老而强大的魔鬼送入了坦亚特的神之囚笼。

美安娜在短短一年里,突飞猛进。她成为教会里最耀眼的新星。没有人再提及异端之子米娜,人们只会以敬畏和钦佩的语气谈论“安宁之圣女”美安娜·西宁新近增添的功绩。

而美安娜自己也寻回了心灵的归宿。只有在执行神之指令时,她才能获得平静安宁。

但是,这些荣耀,这份平静,约瑟法全以剑峰一般的言辞粉碎。“你从没有忘记自己的母亲吧。在你眼前,母亲被活生生地烧成灰烬!你曾想要遗忘,可是那一幕却一次次出现在你梦中,面前。美安娜,不,米娜,你并没有获得安宁。”

一个晦暗的时光碎片,突然扩大,吞噬了其他所有的碎片。一幅昏黄的画卷,再次展现在眼前,将美安娜和约瑟法吞噬。

还是那一天,那个火刑架。那个受刑的女子,埃丝美拉达,轻轻地诉说着最后的话语。

“我不后悔。面对那份真挚的爱,我情愿献出一切。对方是谁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神的意旨绝不是如此狭隘!他爱我,待我很好,这就足够了。米娜,不要怨恨你的父亲,他并不像其他人所说那样邪恶,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被人们误解的生灵,去倾听,去宽容,去爱他们。我们行走在人间,我们品尝着痛苦,我们胸怀着疑惑。但是,这一切,就是我们生命的价值。”

一段话,犹如锲子,钉入了这个碎片,随即爆出一阵清脆的破裂声。

丑陋的裂痕以美安娜母亲为起点,迅速地蔓延到整个碎片,犹如被称为命运的邪蛛所织就的罗网,疏而不漏。透过裂开的缝隙,黑色虚空犹如脱缰野马一般,潮涌而如。裂口在一瞬间被撕得更大,四处都洞开了丑陋的虚空穴道,黑色虚空掀起一个比一个高的浪潮,将两人卷入不可抗争的漩涡。

约瑟法拼命地接近美安娜,抓住她的袖子。但白衣修女却回瞪以愤恨的目光,翻手唤出四、五个灼热的光球,全部印到约瑟法的手上,顿时灼出一阵白烟。

约瑟法没有松手。但美安娜猛地挣扎,最终把袖子撕破。一个比十个成人还高的浪头迎面打来,美安娜手一推,一道猛烈但不具多大伤害的“斥责”就击中约瑟法。而修女自己,在大浪里就露了几下头,便再也没有浮出来。

约瑟法猛地扎进深沉如血的黑暗虚空,却只能看到美安娜沉入深渊,那双冰冷的美瞳缓缓合上,嘴角却还挂着那一丝淡然笑容。正当他试图接近,一股巨大的浮力几乎要把他击飞出去。那白色的身影就渐沉渐远,几乎看不见了。

“逃到遗忘的深渊,这就是你的救赎,你的安宁吗?美安娜·西宁!”

以英雄剑为中心,青色的烈火掀起了狂乱的漩涡。约瑟法愤怒的一剑,将虚空撕开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虚空的浪潮迅速退去。约瑟法发觉自己悬浮在半空,头顶是迷雾沉沉,脚下是惊涛洪流。圣河格安,那是由密斯达圣地幽谷冥府流出的大河,它从海拔2000仞的索姆朗群峰间落下,犹如神明所掷下的神罚。而美安娜就如同一只折翼小鸟,坠向格安的汹涌怒波。

约瑟法拼命挣扎,想要追上美安娜的时候,洛卡斯巨人般的身姿出现在他面前。死灵法师挥出黑之大手,像抓一只虫子般将约瑟法拎在手中。

“如何,英雄,您找到阻止仇恨的方法了吗?”巫师戏地说。

约瑟法二话不说,剑锋连同燃烧着的青色烈火一起狠狠斩上黑之大手。凝聚成污秽手掌的许多死魂,还来不及发出哀号,就被青焰净化。然而,更多的死魂几乎是那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黑之大手纹丝不动。洛卡斯干枯的手指,只是对着神迹一般的格安一点,那千万年奔流不息的波涛,就此凝固!时间停顿!这种魔法,果真存在于世界么?

美安娜无助的身姿就在与格安的怒涛仅隔一线的地方停住。她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睁着一对美目,惊慌却充满愤怒地看着死灵法师逐步逼近。

洛卡斯饶有意兴地拨开遮挡美安娜面庞的一缕金发:“真是个好姑娘啊,为了保守秘密,竟能抵抗我的魔法到这种程度。”他嘉许地冲约瑟法点点头,“谢谢,少年啊,你为我打开了这一扇紧闭的心门。”

庞大而粘稠的黑暗魔力,仿佛被鲸吸一般,汹涌地冲向洛卡斯。约瑟法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要随之而去!少年大声怒喝:“住手!”但抓住他的大手却变得更加强硬!

约瑟法眼睁睁地看着洛卡斯骈指点上美安娜的额头。修女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将人冻结。她虽然不能动,却仍响亮地高呼道:“以血祭祀,以战止戈。神啊,我为您的羔羊,亦将回归您处,请降以您神罚之怒火……”

回应这古老神圣的祷言,笼罩雾弥谷的迷雾赫然掀起巨大的暴风眼。滚滚光浪穿过亘古不灭的屏障,在云层中酝酿着天罚的怒火!

约瑟法浑身都笼罩在巨大的神力下,几乎连灵魂都要被蒸发殆尽!

天怒神恩!以自身的毁灭为代价,将敌人粉碎的神圣言语。而在身为“安宁圣女”的美安娜手中,这股力量庞大到足以将一座山峰融化!

然而,身为不死之王,也是死灵法师的洛卡斯,却仿佛毫不受影响,低沉地吟唱出一个古老的字符。

“吾未准允,死亦不可。”随着死灵法师冷酷的宣言,仿佛火山爆发,天星陨落一般的巨大力量,生生在诞生之初便被扼杀。

失去了力量,亦同时失去了信仰庇护的美安娜,无助地在洛卡斯掌心地挣扎。无数个片段,潮涌一般从那柔弱的身体里涌现出来。其中一个片段,就悬浮在美安娜的心口,上面竟然加上了重重锁链,其中,隐隐有一位慈祥老人的身影,他身披镶银的宽大之法袍,一只手温柔地放在一位修女的额头,好像在叮嘱着什么。

洛卡斯嘿然一笑,伸手抓住了将这个片段五花大绑的黑色锁链。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闪电,从遥远雾弥谷的深处,直接斩向洛卡斯。

天不怕地不怕的死灵法师,第一次显现出无比的凝重。他一挥手,原本束缚住约瑟法的黑色巨掌,迎面对上来势汹汹的闪电。两者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重获自由的约瑟法,第一时间扑向美安娜。而后者却仿佛早就等待着这一刻,双手推向洛卡斯。“光——神圣冲击!”

一道炽热的光柱,不偏不倚,贯穿了约瑟法的身体。用尽了全部力量的美安娜,和失去意识生死未卜的约瑟法,便双双坠入格安的怒涛。

“至少,我毁灭了一个异端。”须臾间,美安娜的意识却无比地清晰,也没有半分恐怖。她平静地倒数着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光。

但是,就在最后一刻,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却抓住了她,把她拉进了黑暗却温暖的怀里。

陌生的,却让美安娜平静的气息,填塞了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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