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生日快乐!”叶舟率先举杯,在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脸上,有着时光消磨不去的乐观与豁达,“在我二十岁生日时,我许的第三个心愿是能够完成我的孩子在二十周岁生日时许下的任何心愿。”
“这真是一个伟大的心愿。”陈曜嶙将杯沿碰向陈霁,笑道:“青青,不管未来如何,谨记一点,我们爱你。”
郑老太太的月牙笑眼在层层叠叠的皱纹中浮现,“孙女,外婆祝你生日快乐!”
陈霁淡淡地笑,“谢谢爸爸妈妈,谢谢外婆。”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陈净隐高举手中的可乐,笑得露出两排粉红的牙肉,“为了姑姑!干杯!”
没有生日蛋糕,没有生日礼物,甚至没有好酒好菜,陈霁过去的十九个生日也是这般平静。
当生日成为一种生命的倒计时,谁也不忍心加重它的存在感。
终于又平安度过这一年,下一岁又会经历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众人脖子一仰,灌下这一杯酒。
只要还活着,便有希望。
等到外婆和陈曜嶙夫妇都进房睡觉了,留宿的陈净隐抱着几罐酒来敲陈霁的房门,陈霁睡不着,便披了衣服随他往阳台走,冷风吹着她的衣领,她一面发抖,一面却更伸长了脖子往天上望。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温暖的围巾从背后环上她的脖子,她低头看,发现是那条已经被她戴旧了的灰色围巾,那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正义凛然地指着陈净隐骂,“未成年人不许喝酒!”
陈净隐不理他,只拉着陈霁坐到阳台的小板凳上,姑侄两并排而坐,双双抬头望向夜空。
青狐晚上喝多了酒,这会儿已经略显困倦,他眯着眼瞧了半天陈霁,见她不为所动地坐着,索性变回小狐狸的模样,又抓又挠地往她身上爬。
陈霁拗不过它,只得把它抱起来,塞进怀里,暖暖和和地窝好。
四周一片静悄悄。
一只蜘蛛垂着蛛丝从天花板上吊了下来,被风一吹,摇摇晃晃。
陈净隐“啪”地一声揭开一罐啤酒,递给陈霁,“姑姑,为下一个二十年,干杯!”
陈霁接走他手里的啤酒,“可乐杀精,啤酒促进雌激素,不论从哪个性别来考虑,我都建议你喝白开水。”
陈净隐嘟长嘴,像小时候那般撒娇要往陈霁身上蹭,被青狐嗷呜一口咬住胳膊,疼得他捂嘴低嚎,“松松松手!”
“不放!”青狐龇出牙龈,两只狭长的狐狸眼瞪得要喷火,“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
“她是我姑姑!”陈净隐恼得几乎要嚷起来。
“她是你堂姑!”青狐毫不退让,“一表三千里!她亲妈都没你这么腻歪!”
陈净隐怒指青狐的鼻头,气的舌头都大了,“你你你!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青狐在陈霁怀里挪了挪屁股,无耻地掩面偷笑,“我是狐狸,我不是人。”
“你!”陈净隐愤恨地扭过头,自我安慰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难道不是长**吗?”一直举头望月闷不吭声的陈霁突然转过脸,正直而坦荡地问了句。
耿直的小少年震惊了。
青狐和陈霁同时低下头,猥琐地笑开了。
陈净隐醒悟过来,直扑到那一人一狐身边,摁住他们俩,狠狠一顿揉搓,他虽然只有十二岁,个头却着实不小,因为喜欢运动,寒假又去了趟澳大利亚,整个人被晒得分外黝黑壮实,陈霁矮了他半个头不止,只好祭出青狐抵抗。
青狐闭上眼一阵乱挠,直挠到陈净隐求饶,这才停了手。
陈霁抱着青狐坐在板凳上呼呼喘气,陈净隐坐回自己的位置,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们俩,“你们从小就不带我玩。”
“哎哎哎!”青狐两只前爪一挠,将自己的尖尖耳朵翻下来盖住耳眼,“快给他酒!喝醉了省事!”
陈霁眼一闭,直接将酒递了出去,“一醉解千愁。”
其实没有什么愁的陈姓少年很快就醉了,他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自己的膝盖,依依呀呀地唱了段不着调的地方戏后,呼呼睡着了,反倒是真正心里愁肠百结的陈霁与青狐,在冷风的灌溉中,越来越清醒。
陈霁刚要弄醒陈净隐让他进屋睡觉,怀里的青狐打了个哈欠,“猫太太,你又来了。”
今早的花猫不知何时出现在另一头的石栏上,“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
“你要离开这里吗?”陈霁看向楼下的小巷,路灯的温和黄光软绵绵地照在巷子口的石子堆上,几只飞蛾在光圈里翩跹缠绕。
花猫依然站在石栏的尽头,它的眼在冥冥的角落里显出灰蓝的色彩,“青狐,我来兑现我的诺言。”
所谓的诺言,便是交付与自己的愿望相等价的寿命。
花猫踱着步来到青狐面前,眼神深沉,“这一带的妖怪都知道你们的事。”
青狐狐狸嘴一撅,厚颜无耻地笑,“我们俩上有父母指腹,下有竹马之情,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陈霁手一摊,怀里的青狐没了依靠,“砰”地一声砸到地上,“你们慢聊,我去睡觉了。”
直到听到陈霁房门合拢的声音,青狐这才转头正视花猫,眼神寒冷,“我说过让你不要找她,今天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花猫凝视青狐,半晌后,它摇摇头,“青狐,所有的妖怪都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不论你试图挽救什么,我都希望你能成功……她是个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狐站在石栏上,冷风掠过它的毛发,蓬松起寂寂冷意,它低头目送花猫离开小巷的身影,嘴角的线条抿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