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常乐问。
“不能白说呀。”纪雪儿说。
常乐擦汗:不会又要和我讨论什么诗道理论吧?要了亲命了……
“那……那我还得付出点什么代价吗?”他问。
“送我一首诗。”纪雪儿说,“上次你送我那歌虽然好,但太过凄凉悲伤,我平时别说不敢唱,连想也不敢想,一想起来,就不由得要泪湿双眼的。这次你要送我一首好诗,平时可以读来解闷,可以随时想起,随时琢磨。”
常乐咧嘴:“这么多要求,好难。”
“你不是灵光一闪就能成诗吗?”纪雪儿笑。
“都跟你说了,那是谦虚错了……”常乐说。
“我不管,反正你不作诗,我便不告诉你。”纪雪儿撒起娇来。
卿本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此时再露出女儿家天真可爱之貌,何人受得了?
常乐一时看得痴了。
“你在想诗吗?”纪雪儿见他盯着自己,目光迷离,脸色不由微微一红,侧头问道。
“啊……”常乐猛地惊醒,暗道声惭愧。
作诗,作诗,作首什么样的诗给她呢?
常乐认真地想着。
思索之际,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动。
灵光非灵光,火焰非火焰,丝非丝,线非线。
飘渺而动,不知何所起,不知何所终。
断断续续,终于连绵。
刹那之间,纷乱文字生,重重音声起,影像缭乱,常乐双眼一时朦胧,神智似受控制。
但一段诗,却出现于脑海之中,忍不住轻声诵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诗名《蒹葭》,生先秦时,载于《诗经》中,归于“国风”之“秦风”。
千百年来,引人称颂。
更曾谱写成歌,唱遍四方。
哪有少年初闻,不曾心神荡漾?
哪有少女听时,不曾情泪迷茫?
此时,常乐嗓音深沉,缓缓道来,纪雪儿聆听之际,竟不由失神。
此地天下,神火天降之前,诗,便是人族文化重中之重,是极重要的组成部分。
但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文格式,或五言,或七言,却从没有四言诗。
纪雪儿初闻这种格式,一时怔怔,但等聆听诗文,却不由呆住。
一时间,却是听得痴了。
此诗多古言,初闻难解,但细思想象之下,意境生于心头,便是如此景象:
青苇苍苍,白露凝霜。所思之人,岸之彼方。逆流上寻,路险而长;顺流下寻,河水中央。
青苇凄清,白露未干。所思之人,水之彼方。逆流上寻,路险而艰;顺流下寻,水中洲上。
青苇绵绵,白露未消。所思之人,水岸彼方。逆流上寻,路险而弯;顺流下寻,水岸沙上。
常乐诵完全诗,一时沉默。
纪雪儿神魂若失,双眼怔怔,神念沉浸于诗之意象之中,不能自拔。
九天上,重云猛然动,演化为河水长流,滚滚向前而去。
河中有洲,河岸有沙。
一道身影或立洲上,或立沙上,或立岸边,飘渺似无踪。
眼望惟景生,心怀人却在。
更高处,有一重力量猛地震荡而起,转眼之间,远传千里万里之外。
照日城中,诗部首卿李少卿猛地站起,抬头望向九天。
许久之后,他痛哭失声,大叫道:“我愿减寿十年,我愿封口不言,我愿弃形化鸟,只求能上苍天,只求能看一眼!”
他伸手乱抓,不见长剑。
诗部诸人吓得面无人色,想上前劝,却又不敢,生怕他再像上次一样发疯。
毁楼事小,可再造。若大人一掌打在自己身上,这一世岂不就此终了?
谁又能给自己再造一条性命?
此时,一声长叹起:“你这诗痴!”
无色之风动,转眼裹住李少卿,助他升腾直起,直向九霄。
九霄天上,有人负手而立,转头望向狼狈飞腾至身旁的李少卿,缓缓说道:“这次,你总可老实了吧?”
李少卿却不理那人,只是瞪大了眼睛,盯住了九天之上神火重云下的那幻境。
有声音起,字字入其耳中。
他听不清声音是高是低,是长是短,是粗是细,但脑海中却记下了声音所言的每一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李少卿全身颤抖,欣喜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