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入县城,周勇敲敲车窗,低声禀报道:“大人,到了。”
王贤‘嗯’一声,和灵霄跳下车来,然后搀扶着太子下车。
朱高炽从车上下来,第一眼望见这个县城,就惊呆了——这跟他之前见过的所有城市,完全是两个画风!破败的房屋、萧条的街市、零零落落的店铺,还有满街满眼的衣衫褴褛,老百姓无论男女,都面有菜色、无精打采,整条街道都显得死气沉沉。
“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了?”朱高炽拦住一个路过的中年人,轻声问道。
“……”中年人摇摇头,一脸茫然。
“什么事都没发生,”朱高炽难以置信道:“那为何人人愁眉不展?”
中年人打量一下朱高炽,有气无力的哂笑一声道:“您富得流油,当然开心了。我们饭都吃不上,有什么好高兴的?”
“怎么,发生什么灾荒了吗?”朱高炽忙追问道。
“您就别咒我们了。”中年人似乎说话的力气都欠奉,摇摇头就想离开。王贤把他拦住,中年人刚要不快,却看到王贤手中的一小块银子,忙用飞快的速度拿过来揣到怀里,说话也有了力气:“回老爷的话,本县今年风调雨顺,水旱蝗灾皆不曾有过。”
“那怎么会吃不上饭?”朱高炽糊涂了。
“您一看就是不识民间疾苦的,东西南北走一圈瞧瞧,除了挨着运河的府县能好点儿,全天下哪儿不是这样?”中年人苦涩道:“一年到头忙忙活活,到头来全给官府收走。还得白服三个月劳役,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怎么会白服劳役?”朱高炽不解道:“官府是给钱的吧?”
“给是给,可不跟您一样给银子,官府给的是宝钞,”中年人恨恨道:“屁的宝钞,擦屁股都嫌薄。”接下来,他便开始了絮絮叨叨的控诉,但说来说去,都是赋税如何繁重,宝钞如何不值钱,见也问不出新东西,朱高炽便请他走了。
这一天,整整三个时辰,朱高炽拖着艰难的步伐,走遍了这个县城的大街小巷,所到之处,只见一片民生凋敝至极,百姓暗无天日,就连县里的富户,也只是能勉强填饱肚子,至于其他人,根本连饭都吃不饱……
回去的路上,朱高炽心情无比沉重,但他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别处不是这样。但随后的日子里,每一次微服私访,所见所闻皆惨不忍睹。而且越往北走,情况就越恶化。进了山东地界后,竟是出现了只有在书里才见过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甚至整个村庄都杳无人烟,只有密密麻麻的坟茔……竟是整个村子都饿死,幸存者也全都逃荒到了别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路上,朱高炽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整个人都被刺激坏了。他甚至有些恨王贤,为什么要弃船登陆,带着自己看到这个人间活地狱!这明明是正处于永乐盛世的大明朝啊!已经距离元末的战乱快一个甲子了!怎么就像仍在末世呢?!
王贤却沉默不语,他希望让太子亲眼看看这天下,已经成了什么样子。让太子自己想想这天下,为什么会成为这样?让太子能明白,解黎民于倒悬、救万众于水火,已经是大明朝的当务之急了!
。
这一日,到了济宁府郓城县地界。好容易到了个县城,王贤决定不走了,就在这里打尖,也让太子殿下好好休整一下,然后结束这段炼狱之旅。
一行人走在县城里,但见屋舍破败不堪、百业萧条至极,街上贩卖最多的,竟然是人口……从南边一路走来,太子已经知道,那些蹲在街边,头上插着草的,都是准备售卖自己的人口。不拘童男童女,还有青壮年男女。在街上蹲成长长的一排,头上都插着草,令人震惊不已……
一看到有钱人过来了,那些头上插草的人,便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的推销自己:“老爷收留俺吧,俺力气大着呢,不要钱,管饭就行!”
“老爷,俺会洗衣做饭生孩子,还能给老爷暖床……”
“老爷,带俺们走吧,俺们都快饿死了……”
周勇等人赶忙将这些人推开,为太子隔出一条道来,看着一张张乞求的面孔,太子殿下只能低下头,用罕见的快步,离开这里。
找到家客店住下来,周勇便带人上街采买食材,好给大伙做一顿像样的晚饭。王贤让店家送来热水,请太子沐浴更衣,舒缓一下疲惫不堪的状况。
太子没有推辞,等他梳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心情果然不那么郁结了。这时,饭菜也做好了。
菜还没上桌,太子便忍不住抽抽鼻子,他竟然闻到一股肉香,不由自主的满口生津。这阵子一路上根本不见荤腥,自幼锦衣玉食的太子殿下,早就受不了了。
饭菜端上来,除了一份炒豆腐,其余几道菜里都放了肉,还有一碗红亮红亮的红烧肉,香气扑鼻而来,馋的灵霄直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