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宪章点头:“也好,你和我一起去。不过,咱妈和巧儿跟着咱们一起行动,不太方便,而且,此去扎兰屯,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人多了扎眼。我的意思,让姚喜和你的手下护送咱妈去朝鲜。另外,赵正伦他们还在奉天城里等我们,我们昨天杀了贾善仁,此时不便回城与他们汇合。我看,咱们就直接去扎兰屯,派人通知赵正伦他们去扎兰屯与我们汇合。”
姚喜不大乐意:“大哥,自从进了朝鲜,我就没和你分开过……”
郭二杆说道:“那是因为你老婆不在身边,现在你狗日的有老婆了,整天粘着咱们大哥干什么!”
周宪章皱眉:“郭二杆你狗日的,说出来的话听着咂这么别扭!就这么定了,姚喜带人护送我妈、巧儿和你老婆去朝鲜,顺便去奉天省城通知赵正伦,郭二杆和张作霖随我去扎兰屯。”
姚喜沮丧地耷拉着脑袋,低声对周宪章说道:“大哥,老太太去了朝鲜,赵小满的事,就瞒不下去了。”
周宪章怔了怔,回头看了看,只见秦氏老太太坐在一株大树下,赵巧儿和翠花坐在她的身边,老太太向周宪章发出淡淡一笑,向他招了招手。
周宪章慌忙来到老太太面前:“妈,有事吗?”
老太太轻轻说道:“你叫我一声妈,我替小满谢谢你。”
“哪里哪里……”周宪章突然发现老太太话里有话:“妈,您这是说的什么话,跟儿子有什么谢不谢的。”
老太太缓缓说道:“宪章啊,我知道,去了朝鲜,也见不到小满了。”
周宪章心头一沉,狠狠瞪了一眼赵巧儿:“巧儿,你跟妈都说了些什么!”
“你别怪你妹妹!她什么都没说。”老太太说道:“打从你第一次叫我妈,我早就想到了,小满不在了!”
周宪章心头一阵抽搐。这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太太,却有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坚毅,她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然而,这么长时间,她把失去儿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隐藏得天衣无缝,她在用她的笑容,抚慰巧儿和周宪章!
那是怎样的坚忍,那时怎样的胸怀!
周宪章呆呆地望着老太太,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突然发现,需要抚慰的不是老太太,而是他自己。
老太太眼角挂着泪花,脸上却是绽放着微笑:“宪章,小满走了,我又有了两个儿子,我一个老太婆没啥可求的了。你是做大事的人,凡是做大事的,都不要瞻前顾后的,我能挺得过去,你放心去吧。”
周宪章跪在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对赵巧儿说道:“巧儿,照顾好妈,哥走了。”
赵巧儿含泪点点头:“放心吧,哥。”
天上飘下了鹅毛大雪,东北大地上,千里冰封。
……
北京,颐和园,昆明湖结了冰,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
刚刚落了一场雪,诺大的颐和园银装素裹,一片寂静。偶尔有一两个太监走过,脚步却是轻得出奇,竟然听不见他们踩踏积雪的声音。
这几天太后老佛爷心情非常不好,园子里的人都得加倍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轻则挨板子,重则直接乱棍打死。
一个**的家庭,家长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家族的喜怒哀乐,而一个**的国度,最高统治者的喜怒哀乐决定了整个国民的喜怒哀乐!
与最高统治者保持高度一致,这是政治,也是日常生活!臣民们不仅要毫无保留地拥护统治者制定的规矩、律法、制度,也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活轨迹,与统治者的生活紧密地叠合在一起。
就像现在,太后老佛爷心情郁闷,那么,整个大清国的臣民就不能心情愉快,至少,他们的脸上不能表现出愉快,那种不合时宜的愉悦,会被统治者以及她的爪牙们想当然地认为是一种幸灾乐祸或者刻意嘲讽!
大清国最高统治者至高无上的尊严,是建立在深深的文化自卑心理基础上的!三百年前,他们用刀剑征服这个国度,然而,就在八旗铁骑踏入中原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已经被这个国度灿烂文化所折服。
这个国度拥有世界上绝无仅有的、五千年的口述历史和三千年的文字历史,灿若繁星的文化典籍让满清人目不暇给,就连被八旗铁骑打碎的文明碎片,也是那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