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徐徐来到没烟前峡,这里地形十分险恶。
后面是葫芦川,南边是镇戎寨,以及须弥山,在须弥山那一端还有一条更险恶的道路,那是石门峡,也就是百姓嘴中的没烟南峡,而没烟前峡,又被称为北峡。
向北便渐渐深入西夏人境内,向西便是天都山。
以前一直没有人注意。
郑朗提出后,老种马上看出这里的战略地位,曾建议于此筑城。
郑朗否决,其他三路不配合,仅自己一个泾原路于此筑城,也就要以一路兵力与西夏举国兵力死磕,只要筑城,元昊必须得死磕,会产生什么样结果?
老种叹惜一声。
也无奈,只能同意郑朗的做法,压缩空间,最大限度消耗西夏的国力与兵力。
但此刻,陆续有很多百姓从北方而来,在将士带领下,奔向南方。
这次开了一朵花,宋军软硬兼逼,使得天圣寨北面的诸寨,再次大规模向渭州南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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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郑朗并没有对他们真的动手。
民族政策,还得以安抚为主,比如灭蕃等三个羌族,最后也归顺宋朝。
能拉拢是最好的,一旦开始仇杀,这是真正的边民,离西夏境内咫尺之遥,会随时潜入西夏境内。因为仇恨,将会成为西夏人的死忠,成为西夏的折家军。
使用暴力,只有到万不得己的时候。
就象元昊屠丰州城,结果是很可怕的,自此以后,府麟路活下来的百姓,他休想再招揽。
想到这里,低声对身边侍卫吩咐一句,侍卫下去传令各军,只要这些百姓进入天圣寨后,勿必要对他们善待之。
军队再次扎营。
天色将暮,满川黄草,梁上一片血色。
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批人马。
到了近前,范纯佑翻身下马。自今年准备来西北,郑朗将几个学生全部打发出去,王安石留在江宁,从前年起他父亲王益身体就一直不大好,于是让他留在江宁服侍父亲。严荣留在京城,范氏兄弟还给了他父亲。
反正我也在前线,大家彼此彼此,你们还是回父亲身边,受受他德操的薰陶吧。
事实范纯佑去了范仲淹身边,替范仲淹做了许多事,成了范仲淹重要的帮手。但与历史吻合,为了替父亲分扰解难,留在西北,没有去参加解试。
但范纯佑对郑朗还是十分敬重的。
这些年不但跟着郑朗学了许多儒家的学问,还学了做人,做官,躬身说道:“见过郑大夫。”
“我听说你也在细腰城?”
“嗯。”
“怎么……?”
“是听到郑大夫亲自来到天圣寨,又出大军于没烟峡,于是我赶了过来。”
“是你父亲对你说的?”
“是。”
郑朗一乐,自己这么大动静,范仲淹多半心中也猜出一些。
还是没有指望范仲淹,军事理念不一样,说了,范仲淹也未必出兵配合。就是配合,也有限,离府麟路更近,元昊一旦回兵,范仲淹的援兵首当其冲,自己还会为其分心。
可是对这个曾经的学生态度很好奇,问:“范大郎,我若出军主动进攻西夏,你是怎么看的?”
“郑大夫,果然想要攻打西夏?”
“难道你不赞成。”
“我也不知……道,”范纯佑嚅嚅道,又说:“郑大夫,务必要小心。”
“我做事一直很小心,”郑朗道。
赵珣要求他带队发起第一战,郑朗便给了他一张纸条。第一战攻击为辅,吸引敌人前来埋伏圈为主。不但要攻击敌人,还要掳一批人过来,于是派斥候仔细地察看,各个路段骑马会需要多长时间,步行会需要多长时间。也就是撤退时,一边押着掳来的百姓士兵甚至和尚,一边还要计算撤完每一段需多长时间。不能快,也不能慢。
并且身后很有可能会有几万敌军纠集,随时能赶上来。
这可是一个高难度。
赵珣看了后,大半天未作声。
郑朗才说,还是让狄青亲自率领吧。
但赵珣也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这种打法精密到每一盏茶时间都要计算,谋划的人必须要有智慧,执行的人必须聪明。
可是认真分析,郑朗还是那种宁肯多用脑筋,宁肯少取得战果,也勿必稳妥的打法。比如他还没有出兵,后方就在布置朕防,预防敌人不会按照他的步伐走,围魏救赵,从他路直奔镇戎军后方。
这种打法胜率高。但是还有缺点,也不能保证百战百胜,战场上未知性因素太多了。对统帅与将领要求更严格。虽稳,但步步为营,步步要精确的计算,也就不会出现霍去病那种兵去千里的奇迹。
看似以一路之兵,进攻西夏境内,实际小心得另人发指。
胜的机率高,但不会出现王韶那样奇迹般地大胜。
这就是他小心注定下来的结果。
甚至老种曾献了一策,兵出天都山,吸引西夏主力部队,然后派一支精悍的奇兵,迅速扑向灵州城。对物资观念,郑朗老种与张亢一样,除了少量牲畜外,其他的物资能烧不能带,否则会拖累军队速度。
出其不意拿下灵州,放上一把火,将灵州烧得一干二净,西夏人会举国震恐,直接动摇各部对李元昊的忠诚。当时郑朗忽然想到诸葛亮与魏延的故事,魏延也曾要求诸葛亮出奇兵出子午谷,直捣关中,被诸葛亮拒绝。
因为有无数未知性,郑朗依然否决。
功成元昊会十分悲催,功不成,自己军队会陷入敌境后方,有可能被全歼,郑朗不敢赌。
包括眼下开的这朵花。
宋军猖獗,有的西夏将领心动,想要打。然而派出斥候悄悄看了一下,这些花瓣都是骑兵,在不断流动,难以伏击。伏击得不好,会随时被其他数支花瓣卷上来包围。
直接攻打中军,只要一头扎进来,宋朝中军防御,其他花瓣层层裹近,自己兵力又不足,依然还会失败。
只能郁闷地看着这个花柱子徐徐进入没烟峡,向天都山逼近。
“郑大夫,朝廷送来一份邸报。”
“什么邸报?”
“朝廷嘉奖大户李氏借二十万贯钱给朝廷,又因国家危急,勒令上等户交纳一定科配之额。”
郑朗愕然。
这段历史他是知道的,因为打了三年的战争,国库空虚,赵祯将主意打到大户人家身上。
平常你们这些有钱,越有钱越不向国家交纳税务,朕只能向中贫户征税。如今国难当头,也到你们出力的时候。
借李家二十万贯钱,打了白纸,后来给了几个空头小官打发。不但李家,还有许多大户人家,利用科配的名义,强行敛财,多者达到上万贯,少者也有几千贯。
能被朝廷盯上的大户富户,让皇帝抹下脸面,巧取豪夺,朕还要你几百贯吗?
这是赵祯执政时最有意思的一幕。
似乎真让他敛了好几百万贯钱。
但郑朗坐下来细想一会,肯定不是赵祯的主意,多半是章得象想出来的办法。
宋朝人的确有钱,有许多士大夫读司马迁《货殖列传》时十分不解,司马迁说樊嘉有钱五千万,也就是五万缗钱,说他是高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