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了丫鬟起身,青黛假作无事,只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我家夫人……”
话音还没落,目光一抬,她便见着顾怀袖在外面了。
“夫人……”
“宴席将散了,你头还晕吗?该走了。”
顾怀袖扫了这里伺候的丫鬟一眼,心想自己的面子还挺大。
青黛连忙出来,跟上顾怀袖,等到走了许久,见着要出来了,才差点哭出声:“夫人,您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
顾怀袖淡淡一笑,看着青黛这担惊受怕的模样,倒是平静的很:“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是奴婢照顾着您的,老觉得不对劲,原想着有顾二少奶奶在,所以也没担心,可是二少奶奶叫奴婢出去熬药。奴婢多了个心眼子……”青黛还不知道顾怀袖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看着顾怀袖的脸色,也不敢问,十分勉强地说着。
顾怀袖却道:“金簪是你放在我手边的?”
青黛眼泪都掉下来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当时奴婢叫不醒您,原想下狠心给您扎下去,您曾对奴婢说过,若有这种时候绝不能晕着……只是奴婢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人带走了。他们是强行拉的,逼着奴婢去熬药,奴婢刚刚到哪儿,便不知道为什么晕了……”
顾怀袖听着没说话,金簪虽然没派上用场,可若是差池了一点,谁知道这簪子会不会救命?
说四爷谨慎,的确是谨慎,韬光养晦地蛰伏,可说他胆大包天,未免也不假。
她就是给他卖命的,一条小命都捏在他手底下,作为上位者的胤禛随时能够因为更大的利益将她抛却。
一般而言,做奴才的,只有让自己更有利用价值,才能避免被过河拆桥。
胤禛就是这么现实的人罢了。
只是有时候,卖命的事情做多了,越加惜命起来,就难免产生也不一样的心思。
顾怀袖现在脑子里转着些别样的念头,只道:“这件事,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擦擦你眼睛,回头见二爷别露出端倪来。”
青黛还是不敢问顾怀袖的事情,点了点头,便用帕子擦着脸。
放慢脚步,顾怀袖抬眼望着黑沉沉的天幕,又想起当初的种种人,种种事。
当年宴席的时候,年羹尧还是个一箭射穿鹦鹉眼睛的少年郎,如今文武全才,也是心机深沉;当初的隆科多,不学无术,连诗作都是张廷玉代笔的,如今也是朝中新晋上来的重臣……
一个个的人,一种种的变化。
她朝着前面走,脚步又忽然之间停顿下来。
张廷玉站在那掌灯的廊下,正跟自己面前一个人说着话,神情怡然。
年羹尧听着,偶尔也说上两句,同科之间有同科录,他们二人算是三十九年会试殿试朝考之中如今混得最漂亮的,有话说才是常事。
顾怀袖这边一来,年羹尧便已经远远看见了,跟张廷玉一拱手,便叫小厮过来给他们引路,送人离开。
年羹尧没留多久便走了,顾怀袖走过来,便闻见张廷玉身上有酒气,不深不浅。
他看着她,目光如当年一样平和深邃,“我怎见着你有些不对?”
“有什么不对的吗?”
顾怀袖与他一道,在小厮丫鬟们的引路下,便朝着门外头去,宾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张府的马车停靠在旁边,张廷玉扶她下台阶,又道:“总归有些东西我能看出来,旁人看不出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马车旁。
身边没有旁人,顾怀袖看了张廷玉一眼,只道:“你看出来什么了?”
张廷玉两眼微眯着,不过很快又轻声一笑:“你眼底带着戾气,动了杀心……在想什么?”
想什么?
顾怀袖微启朱唇,似乎想要说出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不过转瞬她便靠近了张廷玉,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张廷玉瞬时抬眼看她,目光锋锐如刀刃。
顾怀袖又补了三个字,“日后的。”
她心子未免也太黑,想必今日又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张廷玉拉了她手,捏着她手指,只道:“你……”
“我没事,二爷的心思,不比我还狠毒吗?”
顾怀袖唯一想起的,不过是一个被他划去的“忠”字。
贤臣,权臣,奸臣。
一字之别罢了。
张廷玉只笑:“我想的却是如今的。”
也是三个字,如今的,日后的。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顾怀袖摇头笑了一声,他俩也真是敢说。
说话的声音小,也没人听见,顾怀袖上了车,只道:“如今你还有什么打算?”
张廷玉进了车来,眼神晦暗不明:“二皇子被废,朝堂上开始说议储之事,是时候借刀杀人了……你可还记得我的门生?”
门生?
若说是门生,印象最深刻的,也只有那一个了。
戴名世。
还是张廷玉老先生亲手发签下令监斩,只道现在这件事都还在士林之中流传,到底落到每个人的耳中是什么意味,都只有他们知道。
于张廷玉而言,却似乎不那么要紧。
不过也仅仅是似乎。
赵申乔诬告的好事,康熙命他亲手斩的人,一桩桩一件件,张廷玉都记着呢。
张廷玉还说过,要赵申乔知道他当初的痛苦。
人死的时候,必须要挑个好日子,入了六道轮回,方能投好胎的。
张廷玉想着,今年年运还不错,好好给挑个吉日,也送赵申乔的儿子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