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方看着自己手上一道血口,忽然有些怔忡起来。
今日怎么会忽然切到自己的手……
多少年不曾犯过这样的错误了?
石方心道约莫是最近睡得不太好,明明也没忙什么事情,可忽然觉得自己这件事没做,那件事没做,多的是事情给自己做。明明夫人都说了,他该歇着了。
现在他的两个徒弟,做饭菜的手艺也是不错,有时候石方把他们做的菜跟自己的放在一起,寻常人也不怎么吃得出来。
石方还在想,也许等他死了,还能找到几个人来代替他给夫人做菜,可没想到……
没想到啊,当他把菜端上去给顾怀袖的时候,却一下就被发现了。
吃了他做这么多年的菜,怕是只有顾怀袖最清楚这中间的区别吧?
石方看着放在案板上小巧可爱的两个白萝卜,这东西也叫人参,不过……
“石方师傅,前面夫人二爷让您往客厅去一回,说是有位贵客要找您。”
白露上了台阶,笑着朝里面说了一句。
刚刚拿起来的刀给萝卜中间切了一刀,石方抬头,便重新放下刀,皱眉道:“怎么了?”
“好像是年羹尧年大人来了,到底是要干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夫人说您有什么说什么,别怕,她给您撑着腰呢。”白露也听不懂青黛姑姑跟夫人说什么,她只能找着传话罢了。
听完,石方大约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
不过他跟年羹尧,还真没什么交集。
这一位年大人的威名,京中也不是没有听过,石方并不慌张。
他随着人一起到了前厅,进来就看见了年羹尧,年羹尧比张廷玉要年轻许多,虽然跟张廷玉同一年中进士,可年羹尧要小许多。
一见到石方,张廷玉就有些无奈:“夫人让你来的?”
石方点点头:“夫人说有什么说什么。”
“那年大人也有什么问什么吧?”张廷玉索性不管了,顾怀袖既然敢让人出来,想必是已经有对策了,或者就是根本不心虚。
这么荒谬的事情,年羹尧也敢出来找人,也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
年羹尧倒也不是非要说要个什么理由,事实上他也不是来闹事儿的,问纳兰沁华的事情不过是顺带。
“你可与我夫人有私?好好一个厨子,怎的还不娶妻生子?”
张廷玉道:“我家的厨子娶妻生子不娶妻生子这档子事儿您也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京城父母官呢。”
“张大人,说话何必这样刻薄?”年羹尧就这么一笑,眼神却一点也不能克制了,“今儿这里也没别人,想必旁人都以为我是来您这里叙旧的,毕竟还是同科。可今儿我是来找茬儿的,石方师傅,昨儿听说您见着我夫人了?”
若现在这里有个外人,只怕是已经要被年羹尧这话给吓得喷茶了。
怎么有人能这样坦然地问人家一个厨子见没见过自己夫人?
更要紧的是,年羹尧好歹还是个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脸面最要紧。
不过这一条对年羹尧不适合,脸皮不厚不成大事,年羹尧能出来问,想必早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他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
石方哪里想到这种事情都能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年大人,石方一心向佛,所以不曾娶妻,从头到尾,也只与您的夫人有过两面之缘。”
“哦?还有两面啊?”年羹尧一笑,“看样子之前还有了?”
于石方而言,那一位纳兰氏,真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道:“多年前在顾府的时候,曾见过一回,不过那是石方认错人,还以为是夫人说话。”
“看样子你与我夫人真是清清白白……”
干净得很。
都是纳兰沁华自作多情?
年羹尧竟然笑出了声来。
他自问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可好歹还是给足了纳兰沁华的面子,结果那女人跟他说,他根本不爱她。
真是怪了,平白来说个什么感情?年羹尧最爱的只有权势,到底纳兰沁华是什么想法,现在年羹尧也是不明白的。最要紧的是,他还真不觉得自己比谁差了,好歹你找个人想出墙,你找张廷玉这样的吧?你找他家的厨子算什么本事?
现在这绿帽子被自己半路给截下来了,那还算是好的,若是迟了,这绿帽子被扣上去了,怕是他年羹尧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好端端的夫人不当,说自己喜欢个什么厨子……
无非是纳兰揆叙现在是八爷党,又转而支持了十四爷,现在跟四爷水火不容,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关窍。
管这关窍是有,还是没有,年羹尧这一趟都必须来:“张大人,今日不是我来找茬儿,周道新今儿也要来吧?”
好端端的怎么扯到周道新的身上?
张廷玉眉头一皱:“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您甭问了,我现在要拉他去见官,您回头过来就是。”年羹尧顿时觉得自己也是废话多,他给张廷玉使了个眼色。
张廷玉心里不大舒坦,不过更不舒坦的是石方。
石方道:“我没错,为何要见官去?”
年羹尧只道:“不跟我见官,就等着你们一家子玩儿完吧,周道新要来了……”
“您把话说清楚,人我也不是一定要扣着,该见官是得见官。”
今日年羹尧这行为,颇有玄机。
张廷玉眉头拧起来,看着他。
年羹尧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四爷那边也只是猜,您今儿怕是要吃鸿门宴了,若是周道新来了——”
“不巧得很,我已经来了。”
外头忽然有人笑一声,周道新袍子一掀,就走进来了,目光先落在石方脸上一会儿,后面又看见了年羹尧,他手里握着厚厚的一封卷宗,只道,“今儿我还说我肯定是头一个不速之客,没想到衡臣兄这里还挺热闹。”
又一个不怕事儿的主来了,不过周道新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不速之客?
张廷玉沉了脸,心里那种不祥的感觉也起来了。
且不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石方已经够麻烦了。
“合着您两位还是算计好的?”
周道新自己坐下来,看了年羹尧一眼,只道:“年大人,您那点小事就放在一旁吧,我与张大人有事谈,您可否早些回去了?要休妻就赶紧的。”
“周道新?”
这年羹尧记得,两次被调任安徽的那个倒霉的刑部侍郎,他冷笑一声:“我跟张大人谈事儿,你着什么急?账,要一笔笔地算。”
看了周道新手里的卷宗一眼,年羹尧又轻轻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茶杯三下,张廷玉看见了,没出声。
周道新在一旁坐着,手没离开过卷宗:“衡臣兄,今日我与年大人乃是同一个来意,不过我不是因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拉衡臣兄的厨子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