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贺莲沉默坐在车里。
车子停放的位置距离南风不过一条马路而已,所以透过临街的玻璃窗,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就坐在窗边的和也和黄濑两个人的样子。
此时店内的两人早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相处,之前那旖旎而暧昧的一幕,好像只是他的一个眼花又或是错觉,仿佛从头到尾,根本不曾出现过一样。
但他知道那不是什么眼花或者错觉。
此刻依然还在心底翻腾汹涌不止的强烈情绪,就是最好的证据。
敦贺莲抬手捂住胸口。
隔着一层轻薄的衣衫,心脏不规则的跳动透过胸腔,清晰地传递向按压在那里的手掌。
被评价为“仅仅只是看到那张脸就足以带来让人心跳骤停的可怕冲击”的俊美容颜这一刻在后视镜中映出的,是冰冷而全无表情的模样,而与他自己的视线在镜中相对的,属于他此刻的眼神,则是那样陌生又熟悉,凛冽而毫无温度,泛着一种无机质的金属光泽,然而眼底深处却仿佛潜伏着某种不知名的凶兽,一旦脱笼而出,就将会把所有理智都瞬间吞噬殆尽,只留下随心所欲的本能……
敦贺莲微微闭合起眼睛。
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安静的车内低低回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轻缓起来,慢慢变回正常的轻重和频率。
敦贺莲再次睁开眼睛。
后视镜里再度映出的,已经是他微带笑容、平和温雅的“常规”模样。
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半晌,他突然重重叹了口气。
这不正常。
太不正常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对和也非常在意。
但那是因为对方是他失而复得的童年挚友,是与他交换过心底最深处秘密的“盟友”,更是与他有着相同的烦恼和相似的境遇的“难兄难弟”。
与和也相处的那段时光里,是他第一次被人感同身受地真正理解,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对人敞开心扉,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曾经以为的已经足够努力,其实根本还远远不够。
所以明明是那么久远之前的经历,明明相处的时间不过是十分短暂的小半个夏天,但却在他记忆里留下了重重的一笔,又随着之后两人的意外失联,而以一种无比奇遇而巧合的方式,深深刻印进了他的心底,让和也的存在对他而言,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心灵寄托,和……一种奇特的执念。
这些都是早在他与和也重逢之初,就已经自己将自己剖析明白的。
但是,刚刚的那种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看到和也和黄濑之间那种自然而亲密的相处,他会感觉这么……愤怒?!
会产生这样的情绪,是出于对挚友可能会被人抢走的担忧?
还是出于对对方似乎比起自己,更加亲近另外一个同为他好友的家伙的……嫉妒?
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非常幼稚。
况且敦贺莲自认也不是一个小心眼儿的人。和也除他之外还有其他玩得好的朋友,这是很正常的事,根本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有之前那样的情绪?
他早已经过了会对好朋友产生独占欲的年纪了呀。
敦贺莲感觉既烦恼又困扰。
并且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
——虽然他的情绪只在自己心中酝酿,根本没有暴丨露在其他人(尤其是和也)面前过。
“看来今天已经不适合再去和和也见面了啊。”
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最后看了南风里对自己的到来和异常纠结的心情皆是全然不知,还在和黄濑谈笑风生的和也一眼,再没有什么犹豫,干脆调转车头,循着来路如同悄然到来一样,又悄然离开。
而的确也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来了又走的和也,则在他离开以后,莫名其妙地向窗外他原本停车的位置淡淡瞥去了一眼——
错觉吗?
总感觉之前那里好像有谁,在用很难描述清楚的眼光,一直看着自己……
视线在空无一物的街角微转了一圈,毫无发现的和也最后只能将之归类于自己的错觉,转回头,又和黄濑聊起天来。
***
春假剩余的日子悠闲而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度过着。
对于和也来说,除了最近敦贺莲给人的感觉好像有点奇怪——有时候他会突然盯着和也开始发呆,被提醒之后笑着道歉,然而过不了多久又会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动作,那眼神里的纠结和若有所思,每每都看得和也莫名一阵发毛——之外,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和达也尽情享受着中学的最后一个假期,慢慢将整个人的状态都调整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