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都是你的错。
缠绕在脑海中声音交替不停,如同大海的潮汐般永不停歇。那不同的声音,用着不同的语气,围绕着不同的话题,透漏的却全部都是同一个态度。
怨恨。
为什么神带来了战争。
为什么神带来了死亡。
为什么神带来了不休止的战备。
愤懑与不甘一点一滴毫无间隔地通通涌进她脑海里,犹如砂砾般缓慢地堆积着。雪莱觉得这场战争的起源明明就是基什,而且打了场胜仗,可到头来责任却通通归结到了她头上。
“雪莱?”
恩奇都的声音打断了雪莱的思路,银发女人茫然地抬头,对上了澄澈的眼睛——恩奇都歪了歪脑袋开始例行卖萌,凑到她面前。
“又在想什么问题吗?雪莱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呢。”
“她最近一直都是这样,和我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伊南娜伸了个懒腰,不怀好意地撇着恩奇都身后那个威风凛凛的男人。
“或许是什么野男人也说不定哦。”
雪莱默默摘下脖子上的挂饰,准备用拇指粗细的项链勒死伊南娜。
“本王有事与你商议,雪莱。”
刻意回避王的目光自顾自和姬友打闹的身影手臂僵硬了一下,缓慢地回过头后对上了王的视线。就在她迎着他赤眸的时候,看着他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时,雪莱的心里就是一顿。
他什么都知道。
“发什么呆,”王转身后并未发觉她的跟随,不情不愿回过头:“跟上来。”
雪莱撅着嘴,慢吞吞地飘了过去。
握住了他的手。
“真是给神界丢脸。”
伊南娜看着这两个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嗤之以鼻:“竟然被人王牵着鼻子走。”
“又有什么关系呢。”
恩奇都欢快地坐在雪莱之前的位置上,开心地哼着小调。
“况且神界没有将雪莱视为己方,那么丢脸怎么也丢不到神界哪里去呀。”
伊南娜算是被堵住了,她默默地往嘴里丢了两颗葡萄。
“那么小泥巴,你们的王打算和她说些什么?”
“这种两人间的谈话,吾友怎么会告诉我呢。”少年笑眯眯地回应着:“王将雪莱和我分得很清楚呢。”
他说话的时候是和雪莱截然不同的温柔,可伊南娜却能在很远处看到这个人手持兵刃在沙场上将敌人斩下的场景——朴素简洁的衣衫被血染透,层层叠叠由浅到深的红色将他的长发衬得异常明显。那双平日里乖巧的眼睛带着截然不同的淡漠与冷酷,无论面前有多少敌人,他的斗志与杀气都未曾动摇过。
“我突然知道为什么了。”
伊南娜笑起来:“为什么雪莱拼了命也不承认你是她的孩子。”
恩奇都的眼神凛了一瞬。
“嗯?”
“嗯?”
王散漫地靠在软垫之上,随意啜饮了两三口美酒后周身的气压便开始低了起来。雪莱原本坐在他身边,可后来忍不住往后蹭蹭,蹭蹭,再蹭蹭。
闹哪样啊这是!
雪莱忍不住焦躁起来,打开神话礼装后不停地甩尾巴,才缓解了下心里的焦躁——现在她耳边又开始有了如同蚊蝇之声的怨恨,此刻声音是一个诉说着被母亲遗弃后如何孤苦的小孩子。
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才导致神对我降下这种惩罚的吗。
不是的,这和我没关系。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要让我经历如此的苦难。
你没有错,但这真的和我没关系。
我现在真的好饿,可是没有人愿意给我食物。
……这种事情……
我也好渴,但只能去喝肮脏的污水。
……我也……
为什么神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能听到的。
都是神的无能才会……
可是我……!
“又在乱想些什么。”
被扣着后脑强制地抬起头,散得几乎呈圆形的蛇眸又重新收紧,变成了锐利的形状。雪莱来不及收回刚刚的表情,而即便收回了,那副样子也被王看了过去。
“有什么可隐藏的,你这如同丧家之犬的模样近几日本王已经不知道看到多少遍了。”
手指松开了她,那因为带着薄茧而有些粗糙的触感也被剥离开,让刚刚的紧张感消散了些。但这个话题并未随之远去,王拉着她的手腕,将这条半蛇拖到了王座之侧。
“趁本王还有询问的耐心时自己交代。”
金毛刚刚冷酷炫地说完这句话,转眼耐心就没有了:“还是说,区区一场战争,就把你吓得魂不守舍了。”
诶。
雪莱诧异:“和战争……”
和战争无关吗。
还是有些关系的。
她相当于被扎巴巴强行地塞了一个礼物,而这个礼物带来的效果让她如今甚至无法安睡——当发现自己时时刻刻都被自己所在的城邦的住民所怨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如今的三观被动摇了。
在刚开始的时候还好,雪莱还可以用战争并非她所引起、战争之中必有伤亡、胜利之后更需要戒备等等解释来平复自己的心情,可是她如今发现自己被怨恨的原因犹如浩瀚宇宙中的繁星一般。
脱离了战争之后,那些可大可小的事情的起因都被归结于她的头上,让她开始渐渐觉得厌烦。
还有厌恶。
“看着本王。”
双目相对。
“给本王听好。”
他捏紧了她的下颌,带着警告意味地说着。
“你未曾统治过这个城邦,便没有资格肩负起这个城邦。乌鲁克的每一寸土地都归本王所有,这里居住的人们的生命也归本王处置。”
“兴起或衰败,和平与战争,欢乐与悲伤。”
“这个城邦的基调由王来奠定,它的荣耀与污点都由王来书写。”
“即便是罪孽,也由王来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