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沈如玉从善水楼离开时,已经快要夕阳西下了。
她登上马车后想了一会儿,柔声吩咐车夫从西边绕一下。她记得崔文珺跟她提起过,那里有个捏泥人的摊子,手艺在整个京城都是排的上名号的,捏的泥人是出了名的栩栩如生。
沈如玉坐在马车中,开始想象到时究竟捏一个什么样的泥人好。
说起来,上次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前几天,和崔文珺一起去赴男帝召开的赏花宴。只是她其实不懂怎么赏花,说好了给如琢带一盆最好的花回去,最后挑了半天,眼睛都快挑花了,才选中了一盆乌金耀辉。
那是一株大气无比的深红色牡丹,送给三四十岁左右的贵人或许很是合适,但是给十五岁,正值天真烂漫时候的少女的话,就显得很不相称了。
其实沈如玉原本是想挑一些颜色清新柔美的牡丹花的,比如白玉,豆绿,或者粉面桃花什么的,但是挑到最后,奇异的,她却觉得乌金耀辉最为合适。
因为它给人的感觉,和沈如琢的气质最为相符——明明是个大病初愈的,不过十五岁的少女,却和这花一样,显出一种不可言说,贵不可当的压迫感来。
沈如琢果然很喜欢那株牡丹,但沈如玉却莫名的想要再送她一些更符合她现在年龄的,更活泼一些的礼物,比如泥人啊,动物布偶,漂亮的衣裙首饰之类的。
最终,沈如玉拿着一个穿着白金绣团花上襦,金水绿下裙的笑得天真烂漫的泥人少女回家了。
在跨进家门的时候,沈如玉还在想,对着这泥人的笑容,不知道如琢会不会渐渐的也能笑的这样美好,起码不要总是一副刚从病气中解放出来的阴沉模样。
只是她刚一进门,就有下人前来报告说,崔文珺已经等她等了许久了。
“文珺?”
沈如玉下意识的便抬头望了望天色,只见早已晚霞漫天,若是还准备回家,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能够到达家中的了——这是准备留下来过夜的节奏?
才刚刚和自己的心腹商量完如何对付这位“隐藏”在暗处,手中也握着不少人的“内卫头领”,一回家就正面撞上了正主,就算是沈如玉,都觉得有些心里发虚。
“文珺有说什么事吗?”沈如玉疑惑的询问下人们,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崔文珺似乎心情并不大好。
心情不大好?
……好像,有很多事情,都值得她心情不大好呢。
沈如玉在心中一件事一件事的思量着,原本准备迈向如琢院子的腿不得已更改了路线,先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正好瞧见崔文珺坐在湖心亭上,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着湖中的锦鲤偶尔冒出水面吐个泡泡。
“你就看着它们吐泡泡么?也不拿点东西喂一喂。”
那副呆呆的模样实在是让沈如玉颇为不习惯,她习惯性的开了个玩笑,崔文珺却不像往常那样活力四射的接下话去。
“文珺?”看着她如此焉了吧唧没有精神的模样,沈如玉有些迟疑的唤道,“发生了何事?”
沈如玉原本是想先打个招呼,将泥人送去如琢那儿再回来的,只是看着崔文珺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沈如玉举着手中栩栩如生的泥人,实在有些难以就这么抽身离开。
“如玉……”崔文珺用罕见的哀戚语气低低的喊了她一声,待她走近之后,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进了她的怀抱之中。“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等了多久了?”沈如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轻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拍了拍她的背,反问道。“有什么事很急着找我吗?”
崔文珺抱着她的手臂一时之间没有说话,沈如玉便转身吩咐身后的侍女前去收拾收拾客房,这时,崔文珺才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抬起了脸来,“如玉,我们今晚睡在一起吧!自从长大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睡在一起,说过悄悄话了。”
沈如玉微微一愣,她看出崔文珺的眉宇之间笼罩着一层郁色,显然有着什么心事。
她那个时代,女性朋友之间感情亲密时,不说一起睡觉,就算是相互亲吻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个时代,成年女子格外注重风仪姿态,甚至连牵手抱臂的亲密举动很少会有,沈如玉一时之间反而有些不习惯起来。
不过,闺中密谈吗?
回想起曾经的女孩子夜间私密的悄悄话,沈如玉从善如流的笑着点了点头,“也好。自从长大之后,我们好像再也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她这么一说,即使怀着心事,崔文珺也依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是,是吗?”
简单的吃过晚饭之后,作息时间非常规律的沈如玉松散了一头长发,朝着浴室走去,她讨厌这种私密的事情也有人服侍,因此,直到她沐浴完毕出来的时候,一位侍女才有机会送上门房那刚刚收到信件。
“三娘子,这是王家大娘刚刚送来的信筏。”
子君?
沈如玉身上只穿着亵衣,好在外面还披着一件宽大的外袍,她有些困惑的接过信件,只见信封上并无字迹,只在右下角有一方红色的印章痕迹——印着类似篆体的复杂文字,正是王子君三个字。
那是她们一起鼓捣出来的印章,沈如玉,崔文珺都各自有一个。
只是这样晚了,子君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送来?
沈如玉这样疑惑的想着,一边朝着卧室走去,一边拆开了信件,然后她就顿在了走廊之上。
信封里的信筏上只有一句话,字迹规整清秀,并不是王子君那般的飞扬洒脱:
明晚卯时,望能与卿一会,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