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迷突知道自己挣脱不了,惨笑一声,干脆闭上了眼睛,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就只听一声破空弦响,紧跟着,他就只听得叮的一声,之前以为的剧痛并没有来临。他倏然睁开眼睛,就只见骨力裴罗手中的刀竟是被那凌空一箭而荡开,而他再往箭支来的地方望去,却只见那个骑在马上风驰电掣而来的,不是别人,竟是之前在他的谩骂羞辱之下,约束部属避而不战的那个陈司马!
陈宝儿很满意自己刚刚那一箭的准头,当他一跃在骨力裴罗身前挽弓下马时,便带着几分气喘说道:“总算是赶上了!刚刚奉义王离开之后,大帅方才突然想起没把话说明白,故而令我即刻追出来。果然,奉义王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便打算大义灭亲。”
他用一口娴熟的突厥语,着重点出了大义灭亲四个字后,这才将手中大弓交给了一旁的卫士,瞥了一眼吐迷突道:“大帅说,吐迷突之罪,本该重重惩处,令漠北诸部引以为戒,可念在当初他曾经作为使臣前去长安谒见过陛下,而此次又只是一时气盛初犯,故而不是不能从轻发落。如今安北大都护府正在用人之际,便让吐迷突留在这安北大都护府效力,不知奉义王肯割爱否?”
骨力裴罗本以为杜士仪既然有心算计自己,必定是想要吐迷突的命,以此断掉自己的一条臂膀,可陈宝儿突然横里杀出来,截住了自己这一刀,他先是如释重负,可在看到吐迷突那茫然的眼神之后,他就知道,刚刚那没能砍下去的一刀,恐怕将成为兄弟之间永远的裂痕。
刚刚他在挥刀之时,不但是想借此断了杜士仪问罪回纥的口实,潜意识中也是为了长子磨延啜铺路。他很清楚这几年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磨延啜的心结所在,他从来就没打过传弟不传子的主意,既然磨延啜和吐迷突芥蒂已深,他必定要选择一边!
于是,长叹一声的他回刀归鞘,这才拱手说道:“既是陈司马传杜大帅之命,那我便代吐迷突谢过大帅不杀之恩了。”
“奉义王的大义节操,实在令人敬仰。”陈宝儿笑容可掬地赞叹了一句,接下来又打叠了一堆逢迎奉承,竟是亲自把骨力裴罗送上了马。眼看其没有对吐迷突吩咐一个字,就带着大队兵马就此回程,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失魂落魄的昔日回纥大将。
即便没有他,只要骨力裴罗日后临死传位之际,那么有些事是必定会发生的。
他并没有立时三刻去和吐迷突搭话,招手叫来一个牙兵后,吩咐其带着吐迷突前去安置,这才上马回返牙帐。当他在牙帐前下马时,迎上前来的龙泉便笑着说道:“陈司马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大帅刚刚听得外间那番情形,一时赞不绝口。”
“因为我熟悉他们,他们却不熟悉我。”
陈宝儿微微一笑,这才径直打起帘子入了牙帐。见杜士仪正坐在主位上笑看着自己,他便上前从容行礼道:“大帅,幸不辱命!”
“你让我把这件事交给你时,我却没想到,你竟是会用这样的法子!如你这样的年纪,也许有人已经是一郡太守,牧守一方;也许有人已经是一军主将,敌寇丧胆。可看到你此次行止,我却想起了春秋战国时的策士和谋士,你可是一人多能,兼具舌战无双,一策倾国。不过从此之后,那骨力裴罗恐怕会倾尽全力查你的底,你也未必能够低调得起来了!”
“我是恩师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如果在外人眼中不过尔尔,于恩师威信也是极大的损伤。”陈宝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这才下拜说道,“再说,恩师也不怕人说任人唯亲,直接为我奏请安北大都护府司马一职,我怎能不尽心竭力,以报授业之德,知遇之恩?”
“不要这么说,这么多年来,纵使我当年对你再大的恩情,你也已经都报答完了。”杜士仪上前去双手搀扶起了这个首徒,见其面庞上看不到一丁点稚嫩和彷徨,有的只是自信和沉稳,他便笑着说道,“多智若狐,灵敏若豹,再加上以有心算无心,骨力裴罗这个亏可没白吃!只是他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回去之后,恐怕会立时整肃吐迷突的势力,所以,你的动作要快,不能耽误半点时间!”
“是,大帅放心!”陈宝儿自然能够分得清楚公私,大声答应之后,他躬身一行礼,随即大步走了出去。
能够不再藏头露尾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