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安北大都护府也颇有损伤,仆固怀恩所部三千,最终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人,所以上上下下怒火高炽。除却早早退到黠戛斯的老弱妇孺以及一部分兵马之外,余者死的死,伤的伤,唐军正在四处扫荡战场。”
黠戛斯从前长年和突厥相抗,民风彪悍,却素来臣服大唐。骨力裴罗在世的时候,虽然也曾对黠戛斯有所图谋,但自知漠北乱局不明,故而竭力交好黠戛斯,约为婚姻,和黠戛斯酋长交情深厚,故而磨延啜在领兵迎击安北大都护府兵马的同时,又将剩下的族人转移到了黠戛斯,无非是怀着最坏的打算。可如今,这最坏的打算竟是变成了回纥的最后一丝命脉。
想到这些,牙帐中的聂赫留也好,一直雄心勃勃的阿尔根也好,吉尔查伊也罢,全都心中沉甸甸的。
最终,聂赫留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阿尔根,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这种状况下,安北大都护府将无可撼动。仆固部之主乙李啜拔的儿子仆固怀恩是杜士仪最信赖的大将,阿古滕这次也应该立下了大功,有大唐相助,你说仆固部和同罗部中有谁敢和他们相争?尤其是仆固怀恩,就连他的父亲乙李啜拔,恐怕还要忌惮他这个儿子!阿尔根,你想要葛逻禄俟斤之位,可你自己想一想,如今最多只有炽俟部的支持,如果不想葛逻禄成为第二个回纥,那就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如果你想要他日从踏实力部和谋落部手中把俟斤的位子夺回来,那么,你就去安北大都护府吧。”
当葛逻禄俟斤聂赫留最终合眼归天之际,阿尔根尽管难以甘心,但还是按照父亲的吩咐,派出信使前去踏实力部和谋落部,让他们二部商量出一个人选来接任俟斤。至于他自己,则是精挑细选出千名忠于自己的勇士,三日后不远千里赶往安北牙帐城。尽管他不能慑服葛逻禄右厢那两部,但炽俟部上下对他这个继承人一贯服气,他大可带走更多的人,可别说如此兴师动众去安北牙帐城是否会引人疑忌,他也不可能放任炽俟部因为实力大减而被吞并。
有舅舅吉尔查伊留下坐镇,他也可以放心了!
翻过金山,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阿尔泰山,大唐安北大都护府和回纥大战之地就不远了。阿尔根有心去战场看一看,因此便号令向北。可北行不多久,他这一行人便和一队唐军迎面遭遇。在对峙片刻后,对方大概是看到了他的旗号,立刻有人簇拥着一位小将迎上前来。
“我是仆固玚,让你们的首领出来说话!”
那就是仆固怀恩的长子!
这些天里,阿尔根曾经派人竭力打听之前那场大战的种种细节,深知仆固怀恩的这个儿子武勇不逊色于乃父,尤其是在万军之中一马当先的胆色,至少他自忖武艺弓马虽了得,却不会那样托大。可是,看到对方面上几道细碎的伤口,骑在马上却依旧腰杆挺得笔直,即便比对方年长十几岁,可他还是生出了一股敬佩。
铁勒九姓中,最重勇士!
“我是葛逻禄炽俟部之主,阿尔根。”
当听到策马上前的那个青年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仆固玚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便拱了拱手道:“听说葛逻禄忠勇王过世,我实在没想到俟斤竟然会到这里来,失礼了。”
旧主已去,葛逻禄的新俟斤是谁,外人自然只以为是父死子继。即便阿尔根知道对方只是无心的,可心里难免苦涩,嘴里却说道:“仆固小将军弄错了。我阿父在世的时候,就曾经和踏实力部以及谋落部之主定下了盟约,自他之后,葛逻禄俟斤之位,将由他们右厢两部之主中选出。而我奉阿父临终前的遗命,这是前往安北牙帐城为杜大帅效命。只是听说之前唐军曾和回纥大战,才到这里来瞻仰一下战场。”
仆固玚这才恍然大悟,立刻笑道:“原来如此。我奉郭副帅之命,刚刚追击回纥一股残军回来,正要回安北牙帐城,你可和我同行。”
阿尔根顿时心中一动:“莫非安北大都护府的兵马已经班师了?”
“郭副帅说,穷寇莫追,黠戛斯也是我大唐的藩属国,朝贡不缺,既然黠戛斯之主出面求情,保证回纥残余之中并无骨力裴罗,那么不宜威逼过甚。”
听到这里,阿尔根不禁暗叹了一口气。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怪不得杜士仪竟然并没有亲征,而是坐镇安北牙帐城。有这样的部将,简直是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