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个照顾了自己数日,一直悄悄把外间动向禀报给自己的小吏被罗希奭令人打昏过去,强行押走了自己的时候,王忠嗣并没有反抗。毕竟,他还有妻儿家小在长安,不能给人落下口实。面对眼前这个满脸狞笑的家伙,他知道任何义正词严的呵斥只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因此索性不理不睬地闭上了眼睛。
见王忠嗣竟然如此蔑视自己,罗希奭登时更加恼怒。身为酷吏,他最喜欢的就是听人求饶乞怜,最喜欢的就是听人在各种各样的刑罚之下发出哀嚎惨叫,在他看来,这比世间任何音乐都要动听。现如今王忠嗣面对他的威胁却一声不吭,受到轻视的他立刻目视了一眼旁边的一个狱卒,那狱卒立刻心领神会,挽起袖子便大步上了前去。
“王大帅威名赫赫,我闻名已久了。只是这殿院大牢里头,也关押过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最初也一个个都如王大帅这般瞧不起人,可很快就都变成了一滩烂泥似的!所以,希望王大帅能够好好招认,究竟和太子殿下有些什么勾连!”
那狱卒一边说一边舔着嘴唇,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又满足的凶光,右手两指之间,赫然多出了一根闪着尖锐银光的铁针。见王忠嗣依旧闭目默不做声,他突然猛地探出右手,竟是直取王忠嗣受伤的左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狱卒就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咣当巨响,一分神之下,那铁针一偏,顿时扎进了王忠嗣的左臂。他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吸气。可他来不及去看受刑的王忠嗣是什么表情,慌忙转身往后看去,就只见大门已经被人踹开,一大群人从外间拥入,而那些受命在外看守的家伙甚至没能发出任何警告。惊慌之下,他本能地侧头去看罗希奭,却发现罗希奭紧紧盯着为首的那个白面无须的老者,面色犹如死了爹娘似的难看。
“罗希奭,你好大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刑讯国之大将!”
高力士厉声喝了一句,左右当即有禁卫冲上前去,三两下拿下了那几个惊慌失措的狱卒,其他两个则是手忙脚乱去解王忠嗣手上的绳子。当有人注意到扎在手臂上的一根铁针时,立刻高声叫道:“大将军,他们竟然针刺王大帅用刑!”
“好,很好,罗希奭,就不知道大家知道此事的时候,会是怎样表情!”高力士阴恻恻地一笑,随即也不理会罗希奭作何反应,缓步来到王忠嗣跟前,微微颔首后就轻声说道,“王大帅,虽说让大家亲眼看看,也许效果更好些,可你已经受罪不轻,也不用多此一举了。你忍着一点……”
这一点两个字话音刚落,高力士便闪电似的伸手拔出了那根入肉三分的铁针。他略通医术,手法也颇为巧妙,王忠嗣只是略微感到一丝痛楚,和刚刚铁针入肉时的剧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他正想开口说话,冷不防高力士凑到他耳边,低低又言语了一句。
“记住面圣的时候,就说你托小吏把血书送给我转呈陛下,气息微弱一些,少说话。”
这么说,杜幼麟已经辗转把他那封血书递上去了!
王忠嗣心头稍松,等到两个禁卫上来左右搀扶自己往外走,经过罗希奭身侧时,他随眼一瞥这个刚刚还凶芒毕露的酷吏,见其眼下赫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不由得哂然一笑。
罗希奭完了……至于李林甫,恐怕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已经日暮西山的他竟然临下台还能引发这样的巨震,是不是足可自豪?
有高力士的提醒,当被带进兴庆殿,见到李隆基之前的一刻,王忠嗣悄悄在自己的左肩上狠狠砸了一拳,那种强烈的痛楚,以及深入骨髓的疲惫立刻发作,以至于他脑袋一偏,昏了过去。
他并不是单纯只有武勇的悍将,能够多年驰骋疆场纵横不败,自然智勇兼备。此时此刻他不想在天子面前感激涕零忠心耿耿,想必李隆基面对他也未必觉得自在!
既然如此,还是君臣两不相见来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