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嫡系,不是旁人可以比的!
有了仆固怀恩这句话,即便是在接见黠戛斯的俱力贫贺中俟斤时,杜士仪仍然微微有些心不在焉。会收买人心的,当然不仅仅只有一个安禄山,他对于麾下文武也同样大方得很。他在安北牙帐城也好,当年在朔方陇右也好,全都没刮过地皮,但要说官营产业,还有他自己的身家,再加上一个出身商贾最会经营的夫人,自然足可支撑起他的种种大手笔。尽管他并不认为真的能够保证所有部下全都忠心自己更胜于大唐天子,但至少能够保证八成以上的人心向自己!
可就算这样,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需要更小心,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名声和人望,可不能轻易牺牲出去。
“杜大帅的名声,我即使在黠戛斯也听说过很久了,却一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相见。”
和爽朗的鄂温余吾相比,俱力贫贺中黑发黑瞳,如果去掉耳朵上的铁环,手上的刺青,换一身唐人衣衫,也许看上去还像一个中原人。黠戛斯素来自称是汉将李陵的后人,还因此和大唐天子攀亲,先后得到了太宗和中宗的承认。但是,杜士仪适才乍一见面时随眼一扫,就发现俱力贫贺中的随从中,更多的是赤发绿瞳,偶尔有一两个黑瞳,却再无任何一个人是黑发。
显而易见,所谓的李陵苗裔,在这极北之地一代一代通婚之后,身上的汉人血统早已经淡得只剩下黑发黑瞳这唯二的标志了。至于再无其他人黑发,是因为除却族长苗裔之外,黑发在黠戛斯素来被视为不祥,据说但凡寻常人家有这样的孩子,生下来就会被坑杀。而这种做法,也进一步保证了族长一脉始终不会为外人染指。
所以,他在笑了笑后,就对俱力贫贺中说:“俟斤和我大唐皇家同宗,我出镇安北大都护府后,就一直希望能和俟斤见一面,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是啊,黠戛斯地处极北,来往实在是太不便了。”俱力贫贺中狡黠地一笑,随即意味深长地说道,“也正是因为我们地处极北,当年以突厥的威势,也奈何不了我们。而就算是当年大唐最强盛的时候,出兵最远处,也距离我们最南面的疆土很遥远,所以黠戛斯才能一直安全无忧。杜大帅之前一战而让回纥灭国,黠戛斯上下曾经非常震动,差点以为大帅会令兵马一路北上,却没想到大帅派郭子仪一战而定后,竟然会提出互市。”
“回纥并没有灭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在数月之前我从长安回来之后,吐迷突的儿子叶健就已经在回纥故地上,率领回纥遗民重新建立起了牙帐。”杜士仪神态自若地抛出了这么一个事实,见俱力贫贺中不以为然笑了一声,他便淡淡地继续说道,“我曾经见过骨力裴罗多次,他能够在当年父亲死后,将回纥重新带回漠北立足,并打下了大片疆土,确实是一方雄主,但我并不赞同他对待儿子磨延啜以及弟弟吐迷突的方式!”
他看了一眼俱力贫贺中身后那些亲兵随从,突然提高了声音:“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他真的要磨砺自己的儿子磨延啜,就应该放手给他大权,让他去打拼;如果他真的重视自己的弟弟吐迷突,就应该让他衣食无忧,而不是放纵他成为回纥第二个具有话语权的人物,放任他和磨延啜拼斗,从而酿成了一场内乱。吐迷突是曾经冒犯过安北大都护府的官员,但还罪不至死,我也曾经赞赏过他的武勇,想要留下他效力,可他既然一心回归,我也就放走了他,谁能想到,磨延啜竟然不但率兵伏杀了他,而且还一口气几乎杀干净了他的妻儿老小和所有部将!如果不是骨力裴罗自己让出王位,以履行当年对陛下的诺言,替陛下效力为名前来安北牙帐城苦苦相求,我在那个时候就兴兵征讨了!可我就是这么一心软,竟是又在长安酿成了一场大祸!”
俱力贫贺中今次前来相会,随员中很有几个回纥人,这是因为黠戛斯收留了回纥的那些遗民,却也相当于吞并了这样一批人作为自己的子民,于是如今的黠戛斯可战的兵马达到了三四万人,在极北之地的实力赫然第一。若非如此,他当初又怎会轻易答应磨延啜托付族民的请求?回纥若胜,自然是结下了一个善缘;回纥若败,对他来说平添上万子民,不计其数的牛羊马匹。而且,他算准了杜士仪绝对不会对黠戛斯出兵!
黠戛斯这样的极北之地,即便安北牙帐城全都是蕃兵,也很难打!
所以,俱力贫贺中说出刚刚那些话,正是想趁机试探一下杜士仪的态度,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强硬的回答。正当他暗自心惊,考虑该如何引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却不想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喝。
“杜士仪,我和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