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围除却杜士仪和虎牙之外再无旁人,而且如今大势已成,就算被人听到,杜士仪也并不担心传播下去的后果。因为,自从李隆基同意了杨国忠的举荐,把酷吏罗希奭派到漠北来的时候,所有的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他虽然并没有跟着抨击自己的君主,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鄂温余吾问起他是否要立刻回去主持大局的时候,他却摇头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回纥新主叶健俟斤,帮助他营造回纥牙帐城,抵抗身在黠戛斯的磨延啜日后侵扰,那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必须做好这件事之后才会回去。”
“可是兄长就不怕那个罗希奭倚靠大唐天可汗的威势,在安北牙帐城为所欲为?兄长手底下有这么多大军,还怕他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奸人不成,提起刀来杀了就杀了!”鄂温余吾的反应简直比杜士仪还要激烈。
“天子不仁,我不能不义。且避他锋芒一时,全我君臣之忠义!”
随着杜士仪辞过鄂温余吾,和骨利干的兵马渐渐分道扬镳,军中上下很快就都知道了罗希奭抵达安北牙帐城的消息。安北牙帐城中的兵马比例是八成蕃军,两成汉军,因此大多数人都并不知道罗希奭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以在经过那些知道一鳞半爪,却不知不觉添油加醋的传播下,罗希奭在每一个人心中都成了一个最最可恶的恶棍。尤其是他竟然对原河西陇右节度使王忠嗣用刑的事,更是激起了上上下下的义愤。
设想了一下杜士仪落在此人手中的后果,一时军中便一片哗然。
“陛下简直是太昏聩了!”
这种话如果从仆固怀恩口中说出来,那丝毫不令人奇怪,可这样的话是李光弼带着麾下诸将气咻咻跑来求见,然后径直说出来,其他偏裨将校却不像仆固怀恩的那些部将那样,主帅一言便群起相应,因此只有李光弼一个人义愤填膺,其余人竟鸦雀无声,只是默默点头。李光弼治军和仆固怀恩不同,他讲究的是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所以杜士仪对此也并不奇怪。而对于这样一个到朔方之后渐渐崭露头角,也算是从自己手中崛起的心腹大将,杜士仪就不会像对阿兹勒那样简单粗暴直接一顿军棍了。
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之前罗希奭人尚未抵达,如今却已经到安北牙帐了!
所以,杜士仪只是沉下脸来,不痛不痒地呵斥了李光弼几句。等到众将退下只剩下李光弼的时候,他才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其进行了告诫。果然,刚刚虽说怒发冲冠,出言指斥,李光弼却并没有真的就此生出反叛的念头,只是愤怒于天子被奸臣蒙蔽,所以很希望杜士仪能如同当初对付吉温那样快刀斩乱麻,然后把事情传遍天下,评个公道。可当杜士仪晓以利害之后,他不免心灰意冷,退下时连声音里头都透着无精打采。
而仆固怀恩紧跟着来见时的反应,便激愤多了:“突厥覆灭,是大帅的离间分化之计;回纥大败,也是大帅事先挑拨其君臣,而后又放手给我等;至于漠北能够有如今长治久安的局面,大帅更是居功至伟。朝中那些人又干了什么?成天排除异己,如今更是干脆陷害起了大帅!如若那罗希奭到我等回师之际还不滚蛋,就休怪我仆固怀恩不客气了!”
杜士仪和仆固怀恩之间,却又和他与李光弼不同。他并没有斥责仆固怀恩什么,而是体谅地颔首说道:“发火无济于事,我当初就曾经料想到,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漠北再没有突厥这样的大敌,陛下迟早有卸磨杀驴的那一天,所以才曾经问过你那样的问题。如今事到临头,什么也不用多说了。”
“只要大帅一句话,怀恩这就提兵杀回安北牙帐城,杀了那个罗希奭!”
“然后你这个仆固部之主被扣上叛逆的帽子,然后我这个安北大都护不得不点齐兵马讨伐你?同室操戈,你莫非觉得这很有趣?”
杜士仪一连两个反问句,问得仆固怀恩哑口无言。他很明白,仆固怀恩在行军布阵和韬略军务上极其有天分,但对于政治却缺乏敏感,可他却反而更放心这一点。所以,眼看仆固怀恩窘态毕露,他就笑了笑说:“就算真的要对付罗希奭,也不能像你这样有勇无谋。总而言之,先到回纥牙帐,其余的事情,接下来再说!”
仆固怀恩欲言又止:“可是……”
“不用可是了,一切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