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丢了?怎么可能这么快,洛阳那边还没有消息?”
杜幼麟登时和崔朋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又看了赤毕一眼。见其只是微微皱眉,杜幼麟便低声问道:“赤毕大叔,虎牙大叔此前突然就走了,他究竟是到哪里去了?固安姑姑不是说,他还带着一批精锐的牙兵,如今长安岌岌可危,他如果再不出来,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虎牙早就不在长安了。”见杜幼麟和崔朋全都错愕难当,赤毕索性吐露了实情。
“自从玉真长公主去世之后,贵主说是迁居终南山玉华观,但早早就抽身去了嵩山,她在云州的一些旧部都陆陆续续赶了过来。叛军席卷河北,进逼河南的时候,贵主听说接任太原尹兼河东节度使的是王承业那个没能耐的家伙,知道恐怕指望不上河东道的援助,就带着虎牙和那些牙兵以及旧部都赶去了河洛。她说,东都洛阳城几十万军民,府藏丰厚,一旦城破,叛军肆虐河洛,需要有人制一制。而且,嵩山还有草堂,即便人都撤走,倘若被叛军一把大火烧了草堂,卢公在天之灵必定不能安息,所以,你们的大师伯和三师伯也在哪儿。”
见崔朋色变,杜幼麟更是焦急万分,赤毕就摇头苦笑道:“你现在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贵主的性格素来急如烈火,宛若男儿,否则当年还是奚王妃的时候,也不会连奚人都对她服气。她要做的事情没人能够拦阻,更何况虎牙曾经是统领公主府狼卫的副手,昔日主人的召唤,再加上又和他的使命不违背,他当然不会拒绝。你有功夫担心他们的安危,还是先想好怎么守住这长安城。”
崔朋敏锐地听出了赤毕这番话中蕴藏的深意,连忙问道:“难不成是岳父不能及时赶到?”
“长安城几次三番命令朔方兵马不得妄动,郭子仪生怕被陛下当成叛逆,累及家人,再加上认为潼关天险,哥舒翰又是大将,故而一直没能痛下决心,日前方才正式出动大军南下。正好陛下这一行仓皇西逃的兵马在这时候出发,如果我没算错,很有可能两拨兵马正好撞上。你觉得到时候会不会有所耽搁?”
杜幼麟和崔朋这才明白了此中玄虚,脸色登时都很不好看。李隆基抛下长安臣民只顾自己逃跑,他们觉得此举卑劣,但在很多忠君思想根深蒂固的人看来,只怕反而是天经地义。所谓天子便是天的儿子,君权神授,做什么都是对的,如果有错,那便全都是辅佐大臣的错!如果南下大军真的遇见了天子,那么到时候结果会如何?李隆基会不会干脆夺了杜士仪和郭子仪的兵权,然后交给杨国忠?
“好了,我已经命人将陛下西逃的消息抄小路送了出去,这些事情想了也白想。当此之际,如何在朔方援军来临之前,立刻整治好长安城防,这才是重中之重。小郎君,崔郎君,这一夜恐怕你们没时间合眼了!”
深夜的长安春明门,一支支火炬照得城墙之上一片光明,来来回回穿梭的健儿们全都穿着甲胄,或佩刀,或持矛,一个个身姿笔挺,看上去竟有几分正规军的风采。如果不是边令诚看到了这批人冲进甲仗库,取出甲胄军袍武装自己时的样子,还以为是乔装打扮的精锐。即便此时此刻,当一小队一小队的人从面前走过去时,他仍然会忍不住嘴角抽搐,面色僵硬,背上冒汗。
原因很简单,当局势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一想到哥舒翰竟然也会大败亏输,堂堂天子竟然会弃城而逃,他一度打算悄悄溜出去,把天子交托给自己保管的宫门钥匙等等去献给安禄山,这样一来就能保住性命了。什么朔方兵马将会驰援的消息,他是半点都不相信!
可这时候,身边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姜度!这位往日长安一霸今天终于露出了狰狞面目,在弹压宫闱的时候,那些抢夺同侪,抑或是劫掠左藏库这些库房的,全都被姜度当场格杀。而后一些见势不妙企图掀起暴乱的宦官,则是被活活杖毙,那哀嚎声直到这会儿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边令诚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随即偷瞥了姜度一眼,却不防对方正好在这个时候也侧头看了过来,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在心中有鬼的边令诚看来,这笑容分明是别有深意。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开口,缓解一下这僵硬的气氛,他却被姜度给抢了先。
“边将军。我听说,之前哥舒副元帅之所以匆匆忙忙带着兵马出潼关迎战叛军,是你一力撺掇的?而且逃命的时候,又跑在最前头,一直跑到长安城向陛下告状,还添油加醋地说,应该对哥舒翰明正典刑,以激励警示前方军民?”
边令诚万万没想到姜度会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问题。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正想要辩解,却只见姜度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右手竟已经按在了腰中刀柄上。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竟是哆哆嗦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