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李归仁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须知幽燕兵马之中,平卢作为安禄山最初的老巢,兵员和将校最多,李明骏是军阶最高的一个。可起兵之后,安禄山对其却从不重用,进入洛阳后更是把人打发到了新安,甚至据说还一度因为都播怀义可汗出尔反尔,要杀了李明骏泄愤,还是被很多与其交好的将领苦劝,这才打消了念头。即便如此,在登基称帝之后,安禄山对其的恩赏也是极薄,不过一个金吾将军而已。
可打心眼里,李归仁就从来没有相信过李明骏会心向大唐,但现在好死不死,偏偏就是他背后镇守新安的李明骏反了,如今他赫然是腹背受敌!
“消息还有谁知道?”
李归仁声色俱厉地问了一句,一只手已经悄悄往剑柄按去,然而,那亲兵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顿时杀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悸。
“消息已经传到了下头军中,所以才会大乱!”
完了!
这是李归仁唯一的念头。然而,他好歹还知道此刻的情势已经严峻到无可挽回,若真的李明骏率兵来击缺门,他将绝无幸理。他一把拎起那报信亲兵的领子,一字一句地低吼道:“快去,把所有的亲兵全都集合起来,随我从便道回洛阳!”
那亲兵当然不是傻瓜,听到李归仁这么说,就知道主将准备把其他将卒全都丢下。可这时候没有仁慈的余地,他也只想着逃命,因此慌忙奔下去准备。
等到上上下下的人陡然发现,镇守缺门的李归仁竟已经不知去向,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叛军中顿时呈现出一片更混乱的局面。有的嚷嚷投降,有的则是脱下盔甲丢下刀剑,争先恐后往谷水中跳去,凫水逃命,更多的则是犹如没头苍蝇一般在关城中乱转。
当关城大门终于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被完全打开,有三三两两的叛军跑出去投降的时候,甚至不用仆固怀恩下令,刚刚还下马饮食休息的麾下将卒顿时用空前快的速度上马列阵。关城之上仅剩一个军阶最高的叛军裨将俯瞰那支先锋大军,见数千人的队伍倏忽之间就从杂乱无章变成了井然有序,他便长叹一声道:“北平王都已经逃了,我们又何必为大燕朝尽忠,都出降吧!”
兵不血刃打下缺门,收拢降兵不下千余人,仆固怀恩面对这样的战果,问清楚缘由之后,登时又纳罕,又疑惑。然而,他仍然唯恐新安那边的消息未必属实,思来想去之后,便留下一千精兵镇守缺门,而把降兵放在缺门以西的谷地上,等候杜士仪后军处置,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四千精兵直扑新安县。还在半路上,他就遇到了李明骏的信使。得知对方真的是向杜士仪请降,他便放了人继续西行去见杜士仪,自己则是继续东行。
当他最终兵临新安城下时,就只见城门大开,原本城头高悬的安禄山大燕国旗号,已经被人扔在了地上,而且还有熊熊燃烧的痕迹,而城头那面迎风招展的新旗帜,并不是唐,而赫然绣着一个他最熟悉不过的字——杜!
仆固怀恩觉得亲切的同时,不禁笑了。尽管如此,素来大胆的他却并没有立刻入新安城,而是就这样驻扎在城外。当李明骏只带着数十个随从亲自前来会晤的时候,他便笑眯眯地提议屏退随从密谈,等到对方依言照做了,他方才在临时的大帐中亲自斟了一杯酒,笑眯眯地递了过去。
“敢问李将军和我家大帅昔日可有什么关系?”
李明骏哪里想到仆固怀恩屏退众人,竟不问自己叛军兵将情况,而是问出了这么一个八卦的问题。总算他久在安禄山治下,反应很快,立刻故作惊讶,一口咬定从未见过杜士仪。见没问出个结果,仆固怀恩却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举杯又敬了李明骏一杯。
“有关系没关系,我也不多问了,总而言之,多亏李将军举义旗,我麾下儿郎方才免于在缺门和李归仁叛军死磕,我总得谢你一声。既然新安克复,我也就不用急着往洛阳赶了,咱们在这儿一块等大帅吧!”
在仆固怀恩看来,无论怎么说,洛阳就在眼前,倘使能够夺回洛阳,杀了安禄山,这场叛乱就算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