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北牙帐城呆的这些年,杜士仪并不仅仅安抚了漠北诸部。通过茶、绢、棉布、马匹各种大宗交易,手头阔绰又无人掣肘的他花钱如流水,从天下各地请来了不少能工巧匠,对既有的攻城器具以及各种兵器等等做了革新,同时也没忘了在隐秘的山谷继续试验火药。
安北牙帐城孤悬漠北,不比他当年在灵武时还要偷偷摸摸的,这些东西的进展自然是一日千里。然而,他直到现在也只是把火药做成发信筒这样的通讯工具,那些简易的火铳火雷等物则是继续雪藏,根本没有拿到人前的打算。
而绞车弩这种常规的攻城和守城工具,拿出来则没有半点问题,更何况这是张兴攻克居庸关之后,通过作为后方的妫州妫川郡征召了更多的工匠,临时赶制出来的,和幽州城头那些弩炮相比,矢道也是七条,最多也只能发射大小七支箭,唯一的区别就是射程高达八百步。因此,当城头弩炮投石车齐发时,虽只见城下箭石如雨,但却出现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城头被大大小小的弩箭打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可城下大军却岿然不动。这只差百步却就是够不着的窘境,足以令一方欢欣鼓舞,另一方则魂飞魄散。
“传令下去,绞车弩对准那些弩炮投石机,继续三轮之后暂停!”
等到城下暂停,城头方才终于得到了一线喘息的机会。然而,只是这前后数轮十架绞车弩的轮番轰炸,幽州城头以及城墙便已经一片狼藉。在这样一段漫长的城墙,被弩箭贯穿的尸体遍地都是,在这种无差别打击之下,存活的将士每一个都是心有余悸。而且,那种你打得着我,我打不着你的狼狈,则进一步放大了守城将士们心中的恐慌。最要命的是,就连城头那些投石机和弩炮之类的工具,都已经在这一轮打击之下损失惨重。
这一场仗该怎么打?
“崔乾佑,田乾真,上去喊话!”
被两队牙兵严严实实裹挟在当中的崔乾佑苦笑一声,知道这就是自己和田乾真这两个降将最大的作用了。谁让他们不如孙孝哲那样好运,竟然能够带着杜士仪找到关押那些被俘官吏以及官宦子弟的地方,直接立了一桩大功。可是,眼看着自己曾经呆过多年的幽州城在发威的绞车弩之下瑟瑟发抖,他已经没有多少不甘心不情愿了。当被人簇拥着上了两座临时高台的其中一座时,他忍不住瞥了一眼田乾真的方向,看清了对方那无奈而苦涩的表情。
“幽州城中将士听着,我是崔乾佑!奉招讨元帅杜相国令,谕示幽州城军民,大军奉天讨逆,如若归降献城,只加罪史思明一人,余者免死,家属一律不问!”
田乾真见崔乾佑运足中气如此嚷嚷了一声,他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暴喝道:“我乃安禄山义子田乾真,奉招讨元帅杜相国令,谕示幽州城军民,如若冥顽不灵,城破之时,叛军将士死罪论处,家属流配岭南!”
如果没有一开始的绞车弩逞威,只是让两个幽州将士最熟悉不过的叛军大将喊话,将士们虽则心动,也未必敢做什么,可当城头一片狼藉之后,崔乾佑和田乾真这两员大将的劝降,无疑让绝大多数人真正动摇了。重新登上城墙的史思明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便是拔出宝剑向一个失魂落魄的裨将砍去,那奋起全力的一刀几乎劈去了对方半个身子,在那血淋淋的震慑下,凶光毕露的他瞪着那些脸色惨白的将卒,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军法队何在?”
随着最信赖的军法队登上城头,史思明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幽州城足有十余万人,我就不信他的弩箭能杀尽这十余万人!如若有人敢退后一步,杀无赦!”
知道史思明言出必行,而且刚刚那个被砍杀的裨将正倒在血泊之中,城头上的将士有的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有的则是不安地别转了目光,眼神中却满是怨恨,还有的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够让自己多些底气。史思明知道这里是唐军的主攻点,而且军心士气已经出现了动摇,倘若自己不在,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有人斩将献城的局面,因此,他不敢贸贸然再离开了,当即用凶狠的目光看着身边一个牙将道:“史朝义呢?”
曹能立刻小心翼翼地答道:“大帅之前不是吩咐长公子修补北面城墙?从南城到北城,即便从城墙上跑马过去,至少也得小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