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欧裔警察一看大惊,慌忙拔枪,但还没等他把转轮手枪摸出枪套,就被冲来的男子一拳击中腹部。这个牛高马大的警察。居然当场口吐白沫软软倒在地上。
护士的惊叫声传到了大门外,两名国民警备队士兵闯了进来,刚举起步枪,就看见那名暴走男子正一只手掐着护士的咽喉。身体退在角落里。
大概没人会觉得经过层层筛选、已经沦落到移民海外的大明难民中还会有人闹事作死,一场例行公事的移民身份核对居然就变成了一次暴力对抗。
“你们想干什么?!”
男子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比之前嘶哑了很多。口音也和之前截然不同,似乎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别紧张,先生……我们只是核对下身份,好为你填写个人医疗卫生卡……警察先生是准备带你去做身体检查,仅此而已!”
被挟持的护士已经吓晕过去了,现场一位年轻欧裔医生也吓得连连摆手。
男子一愣,好半天才长叹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里吓晕的护士。下一秒后,就被冲来的国民警备队士兵一枪托砸倒在地。
……
桃源市警察局,短发男子反手被拷在椅背上,面前一位青年华裔警察正皱着眉头在审问。
“陈焦,男,二十五岁,上船前登记为福州人,还俗的和尚,做过木匠。不过这个身份肯定是假的,你身手那么好,应该是经过很多年的军事训练,倒是隐藏很深啊。”
华裔警察把移民资料丢到一边,露出严肃的表情:“我们欢迎任何一位从明朝来的移民,也理解大家的困难和过去,但不希望产生任何信任危机,更不希望有人带着其他目的上岛——即便是经过了好几次筛选。”
年轻的华裔警察是第一批次到达百慕大双湾市的明朝难民生下的第二代,几年前才全家移居桃源岛,这些年也没少见过离家万里后有些失态的明朝难民。
男子默不作声,只是呆呆看着地面,但听到对面华美警察的话并没有把情绪放松下来。
正说着,门开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华裔老人走了进来。
“李伯,听口音应该是你老乡,你们先谈谈。”警察说完,就退出了房间。
“小哥也是大明松江人?哎,二十多年了……老头子我祖籍大明松江府嘉定县,现任桃源市民政局副局长。这可是难得碰见一个地道的松江故人啊!呵呵……”虽然对方还被拷在椅子上,但老人还是很热情地坐到了对面。
“老人家,嘉定好惨……”好几个月过去,今天终于听见了地道的乡音,男子眼圈一红。
“此话怎讲,莫非又是水患?哎,那些年天灾不断,老头子我一家当年就是走投无路才出的海……现在日子安稳了。但人也老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回去看看。”
大概是听多了、见多了这些旧事传闻,老人也跟着在感叹。
“并非水患……清兵南下,陷松江,行剃发令,嘉定、太仓各地军民举事,然清兵势强,松江军民死伤枕籍……”男子终于呜呜哭出了身,全身都在颤抖,“我本名王会武。嘉定县城门巡检伍长,随沈犹龙、陈子龙等大人起兵……之后,被猪油蒙了心,与张把总半道而降,助清兵攻破府城,害沈犹龙大人、陈子龙大人于非难……事后良心不安,逃出清营,又恐有人追究叛降之事,故剪辫去发、改名换姓一路流落到福州……”
松江等地的抗清举事可以说大幅延缓了满清的南侵步伐。投靠满清的前明朝总兵李成栋是大杀出手,直接死在满清镇压之下的明朝松江各地军民至少十万以上,尤其是嘉定县,更是发生了骇人听闻的三次连续大屠杀。
随着包括扬州大屠杀、嘉兴大屠杀、江阴大屠杀等等内容一一展开。坐在王会武对面的老人的脸都白了。
“这儿……这些可都当真,为何国中报纸对此等天大的事只有些只言片语。只知兵祸连连,明廷遭难,不曾想如此惨绝人寰……”
老人哆嗦着嘴。眼泪盈眶,仿佛看到了家乡城里城外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尸山血海。
“事不过半年,亲眼所见。亲手所为……”王会武垂下头,已经泣不成声了。
“畜生啊!畜生啊!这还是人嘛!”
不知道是骂眼前的王会武,还是骂清兵,只见老人霍然起身,高声连连,然后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偏倒在地。
门外被惊动的警察推门而入,只看见老人胸前满是鲜血。
……
……
天灾人祸,全世界各地都在发生,悲惨的不仅仅是一个地方。
对于华美本土的新老国民而言,外部世界的饥荒、死亡和战乱传闻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是他们坚定自己运气更好的理由,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大的能量能引起更深的内心触动。
基于国内舆论稳定的考虑,以及现阶段的重心在处理欧洲事务上,所以华美官方并不愿意过早和过深地宣扬远东的巨大风潮。
虽然有一些传闻通过贸易航线和移民到达本土,但官方和主要媒体并没有直接进行原貌解读。就算不得不公开报道一些内容,其描述也十分模糊,真实内容大打折扣,听起来并不会比一场旱情涝灾更严重。
过去一年里江浙一带的大明流落难民,也不在华美移民部的优先考虑范围了。绝大部分江浙难民都被分给了颜家的大员岛和吕宋,一部分则去了淡马锡的兰芳。
只有少部分江浙籍的沿海地区难民经过层层筛选之后,才被运进印度洋-大西洋航线,几乎全部被安排在了南非总督区和印度洋总督区,但加起来也不过数千人。
在一个普通福州百姓都未必真正清楚几个月前杭州发生过什么事的世界里,华美这种做派倒也不失一种信息隔绝模式。对华美国内的华裔国民来说,如今发生在大明的惨事,充其量大概也只是和十多年前山东或辽东的遭遇差不多吧?
在所有当事人都不明就里的当下,桃源市民政局副局长被来自故土的噩耗气吐血住院的消息,悄然间从医院传了出去,然后好死不活地被一艘加勒比联合船运公司的船员听到了。更巧合的是,船上刚好有一位正苦于近年报纸销量下滑的《观察家》报社的记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