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炕上摆着两个炕桌。猪骨头炖酸菜、用猪皮熬的皮冻沾蒜酱、红烧大鲤鱼、家常凉菜、炝的花生米、五花肉炒酸菜、最后一个红烧肉。
每到过年,无论多困难的人家,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整治这么一桌像样的饭菜。有点那么个承上启下的意思,这一桌子硬菜的程度,代表着去年过的是否富足,也预示明年会比去年更上一层楼。
要说红烧肉这道菜,据夏天她奶奶讲,村里还有个典故。说是以前村里有个富户姓孙,平时跟毛驴子似的使劲干活攒钱,也不做啥好吃喝。人送外号:“孙小抠。”但有一天除外,那就是大年三十,每当这一天,孙小抠家都会做足量的红烧肉,那肉味儿飘的老远。
他也不着急吃,他就满足的背着手,可村里溜达。专门往村里的破落户附近走。要是让他碰上了那家人,他还拽着人家讲红烧肉如何肉香十足,你说这人得多不厚道。长此以往,大家也都知道他是啥人,后来也不知咋地,村里就流行起来一句口头禅:“谁家过年不吃顿红烧肉啊。”然后家家户户,凡是条件差不多的也都会在大年三十这天做这道菜。
夏天是和她爷爷奶奶、大伯、她爹和两个哥哥坐一桌。你还别说这红烧肉是真香啊,就看她爷爷不动这菜,她奶奶给桌上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一块,自己却不舍得吃,就该知道这时候想吃肉有多难。
夏天鼻子有点酸,她把盘子里仅剩下的三块都夹到爷爷奶奶碗里。这就是老人,自己不吃看着小辈儿吃,他们也幸福满足。
夏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三十下午这顿饭,大伯父作为老夏家公认的领头羊会讲话,而爷爷是在晚上吃饺子那顿饭时作总结发言。
夏大伯先咳嗽两声:“大伙放放筷儿,听我说两句。马上又是新的一年了,我根据爹的要求,昨天查了一下咱夏家人记公分的总和,又估算了村里其他村户家的情况。咱们老夏家排第六,爹对这个名次还算满意,是吧,爹?”说着看向夏老头。
夏老头点点头。
“我也不废话那么多了,就是明年争第五,保第六,行了,都在酒里头了。”说完端起酒杯一仰头干了。
夏天啪叽啪地带头鼓掌。呃,很突兀,就她自己一人拍巴掌。夏天纳闷:领导讲完话,大家不得鼓掌吗?爷爷看不得小孙女尴尬,说了句:“来,大家一起停手给老大呱唧几声,鼓励鼓励。”稀里哗啦,掌声参差不齐。
那桌上的大堂嫂张巧,看到夏天莹白的小脸,很是羡慕。说实话她都爱瞅,就别说村里的半大小子们了。她倒没啥坏心眼,就是好奇夏天能嫁给个啥样的人,所以又犯病了,嘴欠的问苏美丽:“老婶,那江山给夏天写信,是不是要处对象啊?我可听说了,那江山打回城后现在当工人了,哎呀,他这条件可够好的了。”
苏美丽这个生气,你说大过年的吃这么好的饭菜,都堵不住你那张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很容易给我闺女造成影响知道不?老头老太太听说了,这年夜饭再变成改造我闺女的批判大会可咋整啊?
果然,老太太问:“谁?谁给甜甜写信?”
苏美丽:“娘,咱村原来那个知青,前不久给甜甜写了一封信。甜甜都没稀得看,冬子给撕了,这跟咱家甜甜可没关系。谁知道那人哪根筋搭错了想起给甜甜写信了呢?你说这让人知道了,好说不好听啊,这不败坏咱甜甜名声嘛。”
夏老头:“甜甜,你表个态。”
“哎呀妈呀!爷爷。你可不能怀疑我,我真没看那信,也没那个心思。就这么说吧,那人我以后就当他是驴粪蛋,虽然见不着,但凡是沾上他边的事,我都能有多远走多远。”
夏老头一锤定音:“都听见了吧?以后不许再提这事,吃饭!”
大堂哥夏文:“张巧你吃饱了就回屋哄孩子睡觉。”
张巧心里委屈:我这又咋惹到你们了?我就是好心问问。
夏天这桌的人都频频喝酒,喝了不少后,每个人话也都多了起来,就连夏秋都不例外。
老太太也拉着夏天喝几杯果子酒,喝的夏天小脸绯红,晕乎乎地。就这,老太太还嫌弃果子酒没劲儿,抱怨夏天不能跟她喝一小盅白酒而遗憾。
夏天眼神迷离、状若桃花的小脸,满是严肃的表情向老太太保证:“奶奶,明年滴,你等你小孙女练练,甜甜踩白酒箱子跟你喝,咱俩到时比试比试。”
老太太听着夏天吹牛很是不屑的接话道:“就你这完蛋样儿,踩到房顶上都白扯。”
哎呦,夏天无奈了。后世哪见过劝小辈儿喝酒的老人呀,尤其劝丫头当大酒包滴,这老太太真不是一般人。
老太太下面的话给她解了惑:“现在的东北姑娘,都学过去大家小姐做派,一点儿不爽利。原来形容咱东北这嘎达的顺口溜,我看得改了其中一句。”
夏天好奇了:“什么顺口溜?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