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正中央早备好了一个半人高的铜鼎,里面放着一座正散发着寒气的冰山。耿氏细致熟络的将笔墨纸砚等物一字排开,帮着铺纸,再叫彩云来磨墨。
那拉氏被宋氏搅扰的无风自动,心绪未宁,下笔总是出错。一旦错了就毫不吝惜的用纸刀裁去。
安嬷嬷看着那拉氏神思倦怠,体力不支,连声劝了好几句:“抄佛经只在心诚,福晋何苦拘泥与形式,若是世子爷知道您为他累坏了身子,不知道该怎么焦急伤心呢。”
“不管是什么,我都要给我儿最好的,不惜一切代价。”那拉氏执拗的摇摇头,写完‘南方世界涌香云,香雨花云及花雨。宝雨宝云无数种,为祥为瑞遍庄严。’不过溅了个墨点,还是拿刀把这一节裁掉了。
耿氏想了想,就把钱卿瑛前些日子送了金刚经过来的事提了一遍,说完就盯着那拉氏的脸色瞧。
那拉氏瞧着那裁的没剩下几行的经文,叹了口气:“且拿来吧,就用她的凑个数吧,她倒是个潜心修佛的,不敢拿这等事糊弄佛祖。”
见了那金光暗闪,字体娟丽的簪花小楷,苦笑道:“她倒是比我这个嫡福晋阔绰,也有本事,竟然是用掺了金粉的磨抄的,就这抄经多费的水磨功夫,也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人耗得起的了。”旋即又道,“让人换个新的火盆来吧,等化完了那金子也能拢一拢。”站着抄经腰背和腿脚最受累了,一天两卷经抄下来,到晚上腿都肿了。
耿氏赶忙劝道:“福晋才多大年纪哩,钱格格不过是占着咱们汉人学汉字的便宜,写熟惯了也就不费什么精神头了,要说学问,福晋可是会满文和骑射哩,她又哪里会这些个!”
那拉氏显然心情好上许多,便对着耿氏笑骂:“就你猴精猴精的,会逗人开心。”
开始那拉氏也没把钱卿瑛放在眼里,只要她贪心的犯了大家的忌讳,上面总有跳出来收拾她的。
可钱卿瑛现在真称的上是谨守本分,对她这个福晋也是知道退避,就是对着宋格格的小把戏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到现在才觉得她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只是这份聪明,不但她看明白了,胤禛更是看明白了。正因为胤禛四阿哥看明白了,他才把她放在心上了。而她看明白了,反倒对着钱卿瑛不知如何处置了——不能随意发落,又找不到把柄。
安嬷嬷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上去反驳,说钱卿瑛是会骑马的,会好几种洋文的,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拉氏在佛堂一边化那经文,一边念经,心情竟无端的开朗了许多,就像脑子里有层灰色的膜被剥掉剔除了,脚步都轻盈了几分,傍晚的时候,没等到晚上开饭,便有睡意袭来,简直是多少年难遇一次的好事。
被安嬷嬷千劝万劝,这才撇开胤禛自去睡了,胤禛听了回话有些稀奇,倒也没多想什么,他看了下书房里搁的略小的西洋座钟,见才五点多,抬脚就出了书房,径直往翠微楼去了。
院子里的小丫头一眼看到四阿哥像阵风一样飚进来,一骨碌跪到地上喊吉祥,然后爬起来领着胤禛上楼。
胤禛直接进去,鸢萝、陈芷放下鸡毛掸子、早跪在卧房外间的地毯上磕头,他也不叫起,自出了这道门去隔壁的书房。书房的门向来是关着的,胤禛拍了两声,里面服侍的青萝将门打来,将人迎了进去。
掀了帘子进里屋去,就看到钱卿瑛从书桌那头走来,藏着手,碎发凌乱的样子,桌上一摊的账目,算盘。
“爷先到那边坐坐吧,妾身这手上脏,几个字写完就成了。”
“无事,你继续做你的,爷到你这找几本翻译好的西洋书看看。”
钱卿瑛暗暗叹口气,这爷都这么说了,不可能真让他等的,只好一边让青萝去打水来,自己带着胤禛往一角的书架走:“爷想看什么门类的,其实眼下西洋人也就是机械和药物提炼和外科手术比我们先进些,都在这片书架上,上面都标注了门类的。闵明我神父那的书很多,可惜我们大清会洋文的人少,翻译起来因为门类不通,总是词不达意,妾身也拨不出时间来亲自做这些,实在可惜。”
胤禛点点头一边翻检着架子上的书:“黄河、长江的汛期快到了,那国债朝廷恐怕就要调用了,银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钱卿瑛云淡风轻的笑答:“爷放心吧!秋收还早,向佃户和庄头收购番薯的银子起码现在还用不着,不说别处,单妾身自己这头的银子是凑得出来的,这不账目都在这了嘛。”默了默,又道,“妾身把那九鸾玉簪送出去证实了一个消息:皇太子亏空渐大,二是打听到皇上派了身边的梁公公到毓庆宫传话,让太子妃在昨晚比赛给妾身方便,妾身明明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拒绝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