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还不乏赞扬的口气,都小声说道:
慕家三小姐临危不惧,手法老练,对待病人丝毫不怯懦,真是难能可贵。
再等到慕悦音仔细涂抹上草药,又将纱布沿着腿肚子绑好,周围的宾客都忍不住要鼓掌了。
慕亦婷看见情形完全没有按照她想象的来,不仅钱夫人沈夫人,几乎在座的所有正宾都对慕悦音点头称赞。
真是一口恶气堵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动刀见血算什么本事。”
慕奕婷鼻子里发出的讥讽,都是那么软弱无力。
“苏嬷嬷,伤口要五个疗程后才会慢慢愈合,我稍后开个方子,你按照药方抓药就行,内外兼服。对了,你有人照顾么,外敷的话你一个人可能办不了。”
慕悦音也没忘了苏嬷嬷暂时无力行走,却见她身边没一个丫头跟着。
“老奴孑身一人,就住在后厨那边,唉,自从我这双腿废了,就干不了活,也没人跟我老太婆说话了……”
慕悦音听苏嬷嬷说话也不像无知妇孺,顿时生了好感,又听见她说曾经是自己的奶娘,没来由地觉得自己有照顾她的责任。
“老祖宗,不如让苏嬷嬷跟我回秋风院吧。”
老夫人一听本能地就想反对,慕悦音这丫头也是脑子不清,大庭广众至下就论起了家事。
而且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提这个要求,老夫人拒绝的话,岂不是会落得刻薄祖母的名声。
“嗯,若是如你所言,双腿真的能恢复好,那就留在秋风院吧。”老夫人慈爱地说。
“夏荷,那你先照看着苏嬷嬷,将她抬回秋风院吧。”
慕悦音高兴的吩咐,苏嬷嬷紧握她的衣襟舍不得放手,双目含泪感动不已。
下人们又匆匆把苏嬷嬷抬走,这下慕悦音真的从内心的喜悦,倒不是因为今天是她的及笄礼,而是又治好了一个人!
“慕大人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医术卓绝的女儿,闻名不如亲眼一见啊。”
不知是哪位夫人开了个头,大家纷纷涌了上来,把慕康成围成一团不停的恭维。
本来还以为差点丢了脸面的慕康成,这时笑得合不拢嘴,作揖回礼道谢忙得不亦乐乎。
就连钱沈两位夫人也上前说了几句客套话,她们早就见识过慕悦音的本事,今天又亲眼见到一个挖肉,竟然也觉得很正常。
恍惚之间,慕家前厅消除了刚才的紧张感,一时宾主尽欢起来。
慕悦音一直坐在主桌,接受一堆不认识的人道贺。
反观慕奕婷,无人来跟她说话,所有夫人的目光都望向慕悦音,而她只能躲得远远的生闷气。
及笄礼最后是等宾主都吃完宴席才散,慕悦音的也是如此。
等到她默默吃完最后一口抬起头来时,眼睛扫过门口,似乎又望见一道身影,跟之前看的背影很像。
究竟是不是七王爷,慕悦音一时也分辨不清了,同样的,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不见踪迹。
流水席散去,宾主门口告别时,钱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朝着老夫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悦音这么好的姑娘,我是真想给娶回家去,可惜了,可惜……”
老夫人正纳闷的问可惜什么,钱夫人已经上了钱府的轿子远去。
待宾客皆离开后,赵嬷嬷见四下无人,小声问老夫人:
“老祖宗,那苏嬷嬷回到三小姐那儿,是否要紧?”
孙氏沉凝片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
“有什么要紧,一个老太婆,能掀起什么风浪?”
“老祖宗说的是,还是老奴多虑了。想她应该对当年的事并不清楚。”
一个狠戾的眼神扫到赵嬷嬷身上,似乎她的话触到了老夫人的哪根神经,竟然恶狠狠地出言警告她:
“当年有何事?你也是脑子糊涂了么,一些事就该忘记,该不该提起,难道我这么多年白教你了?!”
赵嬷嬷浑身一震,确实是马虎眼犯了大错,看来得意忘形太久,在老夫人面前一点小聪明都不能耍。
当即闭了嘴,噤了声,再也不敢提刚才那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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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嬷嬷,我要撕开这层纱布,会有些疼,你要忍着。”
这里的医疗条件毕竟比不上现代,消毒消炎也没办法一次到位,纱布肯定是会长到肉里去的。
烂肉被割掉,新的细胞要滋生出来,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慕悦音看苏嬷嬷又是一大把年纪了,熬到现在才治疗腿上的伤,这点疼痛若是在侯北那样的人身上完全算不得什么。
看到苏嬷嬷隐忍的表情,咬着嘴唇都快出血了,慕悦音虽然不忍,但还是快速把纱布剥离。
一片血肉模糊,夏荷看着都要晕过去了。
“幸好没有切到血管。”慕悦音感慨道,不由安慰着大家。
亲手给苏嬷嬷换过药,又换了新纱布再次包扎起来。
等夏荷把换下来的纱布还有用过的药材拿出去丢时,苏嬷嬷见只有她和慕悦音俩人,才开口道:
“姨娘那时不知有多喜欢小姐,小姐刚出生的模样又乖又可爱,姨娘整天抱着你舍不得松手。还是老奴看她很辛苦,身体又不好,才帮她换手抱过小姐呢。”
想到苏姨娘,苏嬷嬷又潸然涕下,姨娘要是活到现在,看见三小姐这么有出息,肯定会很欣慰。
苏嬷嬷本家不姓苏,是跟着苏姨娘进了慕家,就让老爷赐姓为苏了。
跟在苏姨娘身边多年,三小姐又是她看着出生的,自然也是有一份不舍的情感。
“我娘那时很美么?怎么会身体不好的呢?”
“姨娘是府上最美的女人,老爷那时候最爱来姨娘屋子里,可是等生小姐的时候,身体渐渐不行了,生完后大夫说血亏,就再也补不回来了。”
苏嬷嬷似乎想起来当时很多事,一脸的怅然。
“嗯,难怪最后会离开我,我那时候还小吧,不然怎么会不记得苏嬷嬷。”
“小姐一岁时就被抱走了,刚开始是养在别的姨娘名下,后来就跟着太太了。”
苏嬷嬷说到这里,还特地感叹一声,似乎有着惋惜。
“要是我能再见我娘一面就好了。”
慕悦音情不自禁说出这句话,她孤独的时候也会想念前世的父母,而在慕府也算孑然一身,不由会想象,要是苏姨娘在那又会是什么模样。
苏嬷嬷一听,仿佛想起了什么,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握住慕悦音的手不放,轻声说道:
“姨娘本来可以陪小姐长大的,要不是,要不是发生那件事……”
“苏嬷嬷你在说什么,我娘不是生病死的么?”
慕悦音一瞧苏嬷嬷这么异常的情况,十分不解。
苏嬷嬷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大声喝道:
“是太太这么告诉你的?他们怎么敢?!欺人太甚!”
慕悦音赶紧站起身把门关上,生怕隔墙有耳,疑惑道:
“您怎么会这么说,太太究竟做了什么?难道我娘是因为别的死的?不是生病?”
“他们肯定想不到老奴我撑了一口气熬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天,将他们的丑陋面目揭开给小姐看看。”
苏嬷嬷越说越诡异,难道苏姨娘的死是一个阴谋?!
慕悦音脑子一片混乱,一想到阴谋的可能性,浑身不寒而栗。
“是太太害死了苏姨娘?”
慕悦音跌坐在椅子上,她一直不相信太太能狠毒到这种程度,就算是将她绑架,也以为背后是被李进良推动着。
从来没有伤害过李氏,李氏却总是想着法子害她,莫非真的跟苏姨娘的死有关系?
“小姐啊,老奴,老奴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太害死了姨娘。只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啊……”
“究竟什么事!苏嬷嬷你一定要告诉我!”慕悦音也急的要哭出来了。
“苏姨娘那天是被太太派人从井里捞出来的,我不相信她会自己失足掉进去,可太太是这么说的,等姨娘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苏嬷嬷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还是坚持着把事情原委告知慕悦音。
“然后老爷那时正在等着太医院院使的位置,他不想让家里的事影响他的前程,所以就跟大家说,苏姨娘是病死的。”
苏嬷嬷望着慕悦音渐渐变红的双眼,泣道:
“苏姨娘死得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