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几座类似苗瑶吊脚楼的简陋木屋已在眼前,依树而建,辅以木桩,再铺上一切为二的木头,上面盖上一种不知名的野草,便构成了这座木屋的全部。
小男孩牵着易萌走上自己的木屋阶梯,小男孩的痴呆父亲也一同跟了上来,其他人则各自散去。
透过简易的木板楼梯可以看到,楼板之下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吹箭、木弓之类的武器和杂物,而等登到楼板之上,却已是几团干草聊以作床,一个巨大的圆木桩作桌,桌上一个青铜罐子里有半罐动物油脂,一根类似植物茎秆的长条状东西作为灯芯,角落里用几块石头垒砌成一个简易灶台,三根树枝架着一口还在冒着滚滚热气的铜锅。
齐林注意到,席地而设的草床上,只有两个空着,应该是小男孩和父亲的,而另外两团草床上,则躺着一个老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女子,据小男孩说,这是他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的爷爷和刚刚开始不能动弹的妈妈。
看到这样不幸的一家,再联想到痴呆父亲,进入木屋的众人不禁扼腕叹息,心中默默怜悯小男孩的不幸。但小男孩却似乎并无这种情绪,而是十分殷勤的拿出一些野果给大家分食,同时在那口冒着热气的铜锅里又加入了半只打猎所得的野味,似乎这些不幸早已习惯,又好似这本来就是命中注定的一般。
等小男孩将那口铜锅从火上端到圆木桩上,示意大家一起吃的时候,易萌才开口问道:“你爷爷、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怎么了?得了什么病?”
小男孩十分自然的说:“其实他们什么病都没有?而是受了诅咒,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一样,二十岁之前都很好,跟正常人一样,但一过二十岁,便会耳朵变聋,随后就不能再开口说话,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我爸爸这样,但还可以打猎、干活。我妈妈比爸爸大几岁,已经发展到另一个阶段,身体开始僵硬,无法出去采野果,也无法做饭,只能每天躺在床上,直到全身一点都不能动弹,连吃饭都要别人喂食,变成爷爷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再过一段时间,爷爷就该死了。”
小男孩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之平静,几乎令人无法相信这些不幸经历的真实性,但洄游者八人却着实吃了一惊,一种不祥的压抑感觉不由沉甸甸的爬上众人心头。学医的易萌从米卡的话中已经判断出,这种病前期应是神经性损伤带来聋哑症状,而痴呆则有点像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老年痴呆,后期却是渐冻症的症状,但如将这些全部联系到一起,竟是闻所未闻,不论是任何医学教材还是期刊报纸,乃至新闻网页中,都没有听说过类似的病例。何况这种病还是遗传的!易萌一时无法想通。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易萌将话题转过,问道。
“米卡,米卡就是一种可以自由游动的小鱼,虽然这种鱼活不长,但直到死去的那一天,都可以一直自由游动,我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不要像爷爷和他一样。”小男孩眼中露出希翼的神色,说这话的时候如在美好的梦中。
“哦,米卡,名字真好听!你们这里有多少人?他们也都是这样吗?”易萌接着问道。
“不太多,大约有……”小男孩好像不会数数,于是躺在地上,将自己的双手和双脚一起举起,伸展了二三十下。易萌从中明白这里的族群大约有五六百人的样子。
“他们也全都这样。爷爷曾经跟爸爸说过,这不是病,而是一种咒语,我们这里的人谁都跑不掉,因此所有人都要尽快生孩子,唯恐来不及,因为我们的人实在太少了,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的整个族群可能很快就会消失。我明年或者再过一年,可能也要找个姑娘,一起生孩子了!”米卡的话音越来越低,似乎谈起结婚生子,还有些害羞。
八个人加上米卡和他的父亲,簇拥在圆木桩四周共进晚餐,虽然食物太少,谁都吃不饱,但这已是米卡一家明天的全部口粮,因此也没有人抱怨。
吃完饭,米卡抱着那口铜锅,先走到爷爷身边,用一柄铜勺舀起仅剩的一些汤汁,慢慢喂到爷爷口中。老人的嘴唇和颌骨早已不能活动,全靠米卡用另一只手捏住老人的两颊,才勉强挤出一条可供汤汁下咽的缝隙,汤汁入口,好一会过后,才看到老人的喉咙颤抖了一下,一声咕噜声传来,这口汤才算到了肚中。
史老看着这一幕,眼角有些湿润,于是悄悄摘下眼镜,微微擦拭了一下,而平日里油嘴滑舌的疣猪此时却已泪如雨下,一声声无言的抽泣不时传来。
齐林转过身体,暗自擦去两滴眼泪,心中无限的感慨夹杂着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是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谁又能知道穷人的孩子经历过多少倍于那些富足之家的艰辛和痛苦,而在自己所处的现代社会中,大量牛奶果汁、肉食糕点轻易倒掉之时,成堆玩具衣物、文具电玩任意取舍之时,谁又能想到还有多少这样的苦命孩子,不但食不果腹,更要用还远远不够坚实的肩膀早早撑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人呢!少一点自私和贪婪,多一点博爱和节俭,这个世界岂不更美好……
齐林的自怨自艾被一声惊呼突然打断,齐林立刻转过身,透过眼角的泪花朦胧中看到,此时的旋机子道长,正从米卡爷爷的耳孔中拽出一个长条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