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董氏本是尹佳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而尹佳家这位董太君,原也是个汉军旗人,最是知书善画的,董氏跟着这位姑娘打小儿一起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少不得也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不过奴婢身份方才不显罢了,那“孔雀东南飞”的典故可如何不知?
只董嬷嬷虽是老太太身边出来的,但被许了府中管事为妻后,又正逢事有凑巧,和尹佳老太太赶在前后两月生产,便成了尹佳家的二老爷,也就是尹佳太太夫主的奶嬷嬷。
因她素来是个谨慎恭顺的,尹佳三代婆媳又和睦,尹佳太太也不因她是婆母身边出来的就如何防备,倒因此更敬她三分,平日里头也肯重用,董嬷嬷跟了这位二太太也有二十好几年,一路看她从孙辈熬到自己也有孙辈儿承欢膝下的,实在不觉得这会是个让欢情薄的恶东风——
那又是因着什么,让她连着两签,眼看着竟是个不肯让此事“终难成”,便要让三爷和三奶奶落得个“孔雀东南飞”的下场?
董嬷嬷起身的时候,连着两下趔趄,险些儿又一头栽倒,显见是委实心慌。
也难怪她心慌,别看都是下下签,这后一道签文可比之前那道狠太多,孔雀东南飞,说的可是一个赴水自尽、一个自缢身亡的俩倒霉蛋,再如何是乐府双璧之一有如何,闲来无事赏一赏,兴许都要嫌弃这词儿太悲呢!
正好知客僧带着净善也来了,董嬷嬷病急乱投医,少不得要将签文递过去,恳言求化解,但净善连度安大师的正经弟子都不算,总有幸染得几分佛气,又哪里来恁大手段?
能拼着折损修为,提醒董嬷嬷几句“三爷是个好孩子,日后也自有好姻缘,且没得寻那样生而克母的丧门星上门”就已经是看在尹佳家供奉了普渡寺几十年的份上了。
董嬷嬷失魂落魄回去,将话与尹佳太太说了,又十分深劝:
“太太看重的姑娘自然是个好的,然而好人耐不住没好命格,咱们家三爷小时候又是个三灾八难的,虽大了好了,也未必压得住那样儿命格,太太万需谨慎。”
因事情蹊跷,她索性将才出府时那一出也说了:
“虽不过是个疯子,但老人也常说疯痴傻之类不足人,有时候反而能看透常人看不透的事情……”
尹佳太太也是烦恼,贾家的姑娘是真不错,但也没好到让她无论如何都舍不下,然而里头又牵着族里姑奶奶、石家老太太、更有当今奶嬷嬷顾氏的面子,再者这姑娘家不比小子胡打胡摔的,这都纳采问名了才将婚事作罢,自家小子尚可,恐那姑娘难寻好人家呢?
尹佳太太是个真厚道的,纵然事出有因,也并不肯轻易将这因宣诸于口,陷那只遇过一面的小姑娘入绝境。
然而再厚道的人,一旦要在自家孩子与别人家孩子中作抉择时,也很少有选择后者的。
尹佳太太自然也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