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员们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球衣，正在用毛巾擦干自己的头发。邱素辉则站在战术板前等着队员们忙完。头发越长的，所费的时间也越长，现在基本上都停了下来，只有张俊还在擦着他的及肩长发。

一切就像比赛开始前那样。

只是中国队现在0：2落后，形势对他们不利。

邱素辉心里清楚，虽然球队内部有矛盾，但是这上半场大家都尽了力，他们并没有把平时的不满带到赛场上来，杨攀和胡力的工作做的不错。

这确实是中国队和西班牙之间的差距，一段时间内这种差距将不可能被弥补，更别说中场休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了。

当张俊把毛巾放下来，开始扎辫子的时候，邱素辉才开口：“我想通过上半场，大家对西班牙的实力都有了一定的了解。雨天并没有妨碍我们的对手，反而让我们丢掉了一个宝贵的机会，简单来说，这就是我们和他们的差距。”邱素辉顿了顿。

队员们没有吭声，在静静等着主教练说下去。

“这些差距现在我们没办法弥补，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这也不代表我们要放弃这场比赛，这场比赛会是你们学习的大好机会。下半场我会安排克鲁上，当克鲁上场时，球队会变阵成451，李杰你会被换下，克鲁打前腰。”

克鲁和李杰同时点点头，表示明白。

“杨攀，我知道维森特很有冲击力，但你不能总是帮助王辉参与防守。你要进攻，如果不想让维森特太过活跃，你自己就要活跃起来，多进攻，把维森特牵制住。邵佳英那边也是同样。”

杨攀和邵佳英点点头。

“然后，李永乐。你上半场做的还不错，但是却有些拘谨。哪怕我让你自由发挥，你也不怎么放的开，这可不行。我知道这是你在国家队的首场比赛，让你想的太多了。但是你得明白，在国家队踢球其实和在国奥队踢球是一样的。你才是核心，上半场那次长传和后插上射门是你表现最好的一次。下半场克鲁上场后，他会在前场具体负责组织进攻，我要你在他后面负责全队节奏的把握，知道吗？把整支球队都想象成你一个人，什么时候快攻，什么时候稳下来，什么时候应该防守，什么时候要全力出击，这些都是你说了算。”

“可是邱指，我以前并没有在国家队训练中接触到这方面的东西，我害怕配合不默契……”李永乐提出了疑问。

“我知道，但现在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你们在训练中熟悉。”邱素辉在心里说：而且你们也不会配合我……“所以需要大家在比赛中互相配合，你也得在比赛中一点点找到感觉。不要怕失误，不要怕出丑，关键是你必须去做。”

李永乐点点头，既然邱指都这么说了，那么他也没有问题，不就是象在国奥时那样踢球嘛。

“李逸，当李永乐上去参与进攻的时候，你的任务会很重，因为你要负责后防线前的全部区域，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做好。项韬，这场比赛你尽量不要上去助攻了，除非他们把华金换下去，不过我想可能不大。最后，张俊。”

张俊抬头看着邱素辉。

“作为前锋，你上半场射门实在是太少了，作用也不大，这可不行，在联赛中你的状态不是很出色吗？”

张俊立刻拉着脸对邱素辉诉苦：“邱指，普约尔和意乙的后卫可是两码事啊，连罗纳尔多拿他办法都不多呢，何况我呢？”

邱素辉却摇了摇头，并不接受张俊的理由：“这世界上没有无懈可击的后卫，在攻守对抗中，永远是防守的一方吃亏。你觉得普约尔对付不了，那是因为你没有找到普约尔的弱点而已。总之，下半场你要再积极一些，如果普约尔让你觉得很难受，就不要和他纠缠下去了。埃尔格拉和劳尔；布拉沃两人都比较毛躁，应该是有机会的。至于普约尔，我会让克鲁去对付他。”

见张俊不说话，邱素辉也把每个人的任务分配完毕，最后是总结发言：“老实说，这场比赛我不指望你们能赢，就算运气再好也顶多会是一场平局。但我希望你们在比赛中能展现出一些非同寻常的东西来，回击西班牙媒体的轻视和不屑。具体一点来说吧，就是后防线上不要再犯上半场的那种幼稚失误，前锋和前卫们要进球，给自己挽回点颜面。”

“你们现在不是为了要赢而踢比赛，而是为了争口气。相信不少队员已经从中国媒体那儿听到了西班牙媒体对我们的态度。西班牙足球水平发达，他们自然有讽刺和不屑的资本，但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表现，让他们明白：其实他们错了！下半场好好干！”

※※※

直到上场，张俊都还在想普约尔会有什么弱点可以被他利用。从上半场他们几次交手情况来看，普约尔动作敏捷，凶猛，气势逼人，也许身高是他唯一的弱点了吧？

让杨攀传高球吗？可是邱指没说打这种战术，他换上克鲁，很明显是打中路进攻多一些。

克鲁在边线做着上场前最后的准备动作，第四官员在检查克鲁的鞋钉长度，一切完毕后，他举起了示意换人的牌子：18号李杰下，20号克鲁；李上。

杨攀就站在张俊身边，由于李杰不在，开球的是他和张俊。

“想什么呢？比赛可是快要开始了。”杨攀碰碰张俊，后者有些跑神。

“我在想……邱指说的普约尔的弱点……”张俊看着站在他前面十几米远的普约尔。

“他的弱点？身高不高呗，防空能力差。还有普约尔其实是一个很有激情的球员，但……”杨攀打算继续说下去，却听到主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原来克鲁已经上场，那就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杨攀把球磕给身边的张俊，自己向右前方跑去。

张俊本想听听杨攀有什么高见，却等来了主裁判的哨音，这让他很扫兴，看来只能自己去发现了。

球被他传到了克鲁脚下。

打头阵的托雷斯直接冲上来想要断球，克鲁却直接把球从身后拨到左侧，身体一侧就闪开了托雷斯。

雨已经停了，伯纳乌的排水系统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发挥了强大的功效，这场地比上半场那“菜地”好多了。

年轻球员中，张俊、杨攀、安柯作为各自俱乐部的骨干球员，经常和强队交手，比赛经验丰富，在国家队的表现也算游刃有余。

现在的克鲁也是如此。

切尔西本来就大牌云集，英超整体水平不差，下半赛季和曼联、阿森纳的交手，他也是作为首发出场的。

所以，现在西班牙队在他眼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反正都是对手。这是他在中国队的第一场比赛，他可不想演砸了。

克鲁这一次过人让伯纳乌一阵惊叹，他们以为看见了齐祖。实际上克鲁和齐达内有着非常大的不同。齐达内的从容是因为他的技术以臻化境，克鲁现在的从容只不过是因为他刚上场，第一次触球的感觉还不错罢了。

如果齐达内是球场上的宗师，那么热衷于用花哨技术过人的克鲁更像一个表演者，他只是为了表演，为了取悦观众才做的。

场地情况比上半场好，但仍然有些湿滑，托雷斯冲过去后刹不住车，让克鲁彻底过去了。

过了托雷斯的克鲁继续带球，在能带球的情况他往往会选择继续带球，而不是传球。穆里尼奥在使用克鲁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

有的中场球员善于只用传球就能撕开对方的防守，这需要非常出色的大局观和敏锐的洞察力。而年轻的克鲁显然还达不到，他最擅长的是用盘带来吸引对方防守，然后趁对方防线混乱的时候再把球从人群里面传到该去的地方。

两种方式各有千秋，无所谓谁好谁坏。

躲过了托雷斯的克鲁很快面临劳尔和阿尔贝尔达的夹击，这一次克鲁却没有再带球，也许是因为场地还有些湿滑让他有所顾及。他把球传给了左边的邵佳英，自己绕过两人向前跑。

劳尔则马上改变方向，向邵佳英扑去，阿尔贝尔达稍微退后一些负责保护。

邵佳英直接斜传前方的张俊，但是防守张俊的普约尔绕前防守把这球提前抢断了下来。

克鲁停止了前插，摇摇头，这6号队友的传球意图太明显了。

※※※

张俊一个踉跄，被普约尔的脚后跟绊了一下，这个球丢了，但是他回头看普约尔时却眼前一亮。

除了身高比较矮，普约尔还有什么弱点呢？

张俊仔细回想了上半场他和普约尔几次一对一的情况，普约尔都表现的很积极主动，他出脚迅速，喜欢绕前防守。

自己确实无法成功突破他，但他也对自己三次犯规，其中有一次还拿到了一张黄牌。

顽强和凶猛是他的优点，但是这是否也说明他防守同样毛躁呢？只要自己聪明一点，完全可以诱使他先做出动作，然后再趁机突破。或者干脆等待他绕前防守的时候自己失误。

普约尔是一个很有激情的球员，这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说普约尔不够冷静。

作为一名中后卫不够冷静的话，可是会铸成大错的啊。

这应该就是邱指所说的普约尔的弱点。张俊心想，知道了弱点就好办了，总有办法加以利用的。

※※※

杨攀在前场成功断下劳尔；布拉沃的球，当时西班牙正准备全力进攻，杨攀这一下让他们的防守有些猝不及防。

但杨攀并没有把球传给任何人，他抬头见门将卡西利亚斯站位很靠前，便直接大脚把球向球门吊去！

这更加出乎卡西利亚斯预料——他本以为杨攀会传给前插的张俊——他匆忙后退，却忘记了门前的场地是全场最糟糕的，结果就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卡西利亚斯在回防过程中竟然会失足摔倒！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足球在空中不停旋转着，由于球身上的环状花纹，让足球的飞行看起来更像是在不停的晃动，就好像巡航导弹在不停的修正航向一样。

伯纳乌球场的吵杂声越来越大，他们当然不会是为这球欢呼，而是在不停的嘘，在大声喊着：“进不去！”

倒在地上的卡西利亚斯，目光仍然惯姓一样追踪着足球，他看见黄色的nike90足球如流星一样从他上方天空飞过，然后一头坠了下去！

身后就是球门，无人把手的球门！

张俊已经上到了罚球弧顶一带，他仍然没有刹车的想法。如果这球最终打在横梁或者立柱上，他就第一时间把球补进去。就算这球进了，他也会再狠狠踢上一脚，作为发泄。

场边的胡力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如果这球进了，那是多么漂亮！四十五米的超级远射啊！

足球下坠、下坠、下坠……最后竟然低空掠过横梁，打在球网上端跳了一下，然后落在了广告牌后面！

球没进！

伯纳乌的吵杂声在一瞬间变成了欢呼声，而中国队替补席上则是一阵重重的叹息。

张俊眼看球飞出了界，也就没有继续向前冲的必要了。他很遗憾的挥挥手，却见杨攀根本没有遗憾懊悔的意思，就好像这球进不去是应该的。

胡力倒是显得有些激动。他回身虚踢了一脚，很是遗憾：“再低一点，再低一点就进球了！”

邱素辉反而笑了笑，显得很轻松：“没进也让西班牙人惊出一身冷汗，目的达到了。”

胡力奇怪于邱素辉的态度：“咦？你不是说要进球，要挽回颜面吗？”

“能进当然好了，但这场逼死我也不会强求，毕竟场上大部分队员只在一起训练拉一天。”邱素辉耸耸肩。

“看你在中场休息时说的慷慨激昂的，我真以为你是不进球不罢休呢。”胡力重新坐回了教练席。伯纳乌的皮椅可比工人体育场的塑料座椅好多了。

“没办法，老胡。这就是差距啊，我们差欧洲太多太多了！”邱素辉看着场上喃喃道。邵佳英的转移又被阿尔贝尔达破坏，邵佳英在左路也明显不是萨尔加多的对手。长期在德乙效力，已经磨掉了这位亚洲杯上中国最佳球员的灵气吗？

“去叫赵鹏宇回来吧，让他准备上场。”他对胡力说。

五分钟后，年轻的赵鹏宇上场替下了邵佳英，打他最擅长的左边前卫。这又是他个人的国家队处子秀，虽然早在世界杯预选赛期间就入选了国家队，但却直到今天才获得上场的机会。

※※※

“李永乐，克鲁；李，赵鹏宇。一场比赛有三名球员是第一次代表国家队比赛。在同一场比赛中有三名新人，这个比例不低。邱素辉练兵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延顺手写出这个成语后，才猛然发现在新闻稿中使用这样明显带有贬义的成语实在不妥。他苦笑了一下，还是删除了。并且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对邱素辉讨厌归讨厌，现在是工作时间，还是少带个人感情为好。

旁边的西班牙记者们还在惊叹刚才杨攀的超长射门。李延简陋的西班牙语水平也就只能听懂一个词：increible（不可思议）。

实在应该表示惊讶和赞叹。

李延很满意那些记者的反应，他在心里笑道：“小样儿！见识了吧？瞧不起对手只会让你们自己吃到苦头！这球虽然没进，但是下一个球可就离进去不远了！”

※※※

下半场十二分钟了。

担当中国队指挥官的李永乐仍然表现的很糟糕，他完全没有找到做为一名司令官的感觉和节奏，结果中国队中场几乎一塌糊涂。

杨攀那脚超远程的吊射是他个人技术的体现，和中国队发挥如何无关。

如果从这前十分钟来看，邱素辉执意让李永乐做中国队中场核心的安排很失败。就连解说员都认为邱素辉应该把李永乐换下去了。

在中央的李永乐防守不敢尽力，怕失去进攻机会。进攻也不敢尽力，怕冲的太靠前对方打快攻时回不去。就这样被吊着，真的很难受。

与他在国奥和国际米兰时判若两人。由于在一起训练的时候太少了，他还不了解国家队里面有些队友的技术特点。

邱素辉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把赵鹏宇换了上去，一方面邵佳英下半场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另一方面也是让场上李永乐熟悉的队友多一些。

赵鹏宇上场后效果并没有体现出来，李永乐仍然在中场很茫然。

已经有中国留学生对他表示不满了：“那个傻瓜是谁？在中场梦游呢！为什么主教练不换他下去？这种热身赛不是没有换人限制的吗？”

※※※

邱素辉不得不走到场边去提醒李永乐。这种比赛如果中场失控，将必败无疑，而且还会败的很惨。张俊和杨攀的个人能力还不足以在面对西班牙的时候决定比赛结果。

“李永乐！”邱素辉把双手拢在嘴边，成一个喇叭的形状。“跑！跑起来！你站在那儿是什么也做不了的！你体力没有问题，不跑干什么？想想你的国奥队，在大学时是怎么踢球的！”

必须说明的是几乎做主教练的人，十个里有八个，嗓门都特别大，否则他们怎么能在球场那么嘈杂的环境中把战术安排传达给场上的队员呢？

当然，也有喜欢吹口哨的教练，比如希腊队的主教练，德国人奥托；雷哈格尔。

邱素辉嗓音沙哑也就是因为长期这么吼下来的原因。不过效果不错，李永乐听见了他的吼声，他扭头向教练席看去。

“跑！跑起来！前后左右，如果需要你就跑！”邱素辉用手划着圈子。

跑？李永乐想想，乱跑的话不就搅乱了其他人的位置吗？

“你先跑起来再说！很多机会不跑你根本发现不了！”邱素辉挥挥手，仿佛知道李永乐在担心什么。

李永乐终于点头表示明白了。邱素辉这才转身回去，向胡力要了一瓶水，猛灌几大口。在伯纳乌这样的巨大的球场中大声吼了这么多话，让他嗓子有些受不了。不过还是值得的，李永乐总算跑起来了。

他知道李永乐在担心什么，那完全不是问题，当他跑起来后，他会发现另外一片天地，他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至于会有冲突的球员，他会做调整，毕竟李永乐才是核心。就像太阳系一样，李永乐是太阳，其他球员就像九大行星要围着他转才行。

※※※

李逸按照中场休息时主教练的安排，又把球传给了李永乐。既然要做核心，那么就要多拿球，因为这意味着责任。那些拿到了球就想尽快传出去的人是不可能当上球队中场核心的。

想想邓加在法国世界杯时，一场比赛传了九十多脚球，其中成功传球高达八十次，名副其实的巴西中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