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畅愣了一下,道宁这和尚遇菩萨?
他才不相信这个,他自己遇仙人点化是怎么回事,他心中一清二楚,这个道宁何时又遇到什么菩萨了?
那边道宁见他拉了个香客在问,顿时大怒,走过来道:“叶十一,休要在此捣乱,我这是释家宝地,岂容你这骗子在此惹事生非!”
“我是骗子?”叶畅有些讶然。
“哼,你不是骗子,你身后那头陀是怎么回事?”道宁一指释善直。
莽和尚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免有些莫明其妙,自己与叶畅是骗子有何干系?
叶畅却猛然想起,道宁曾是十方寺纯信僧的心腹,便是纯信对他保密,可他冷眼旁观之下,也极易弄明白当初韦陀菩萨显圣是怎么一回事。后来的菩萨审案,更是瞒不过有心人,事后只要稍加推测,便不难弄清楚,这一切,都是他在装神弄鬼。
旁人就算想明白了,也只会以为是叶畅得了仙家指点,才有如此神机妙算般的智慧,但是在道宁这种与叶畅有仇的人心中,却是招摇撞骗了。
“头陀是怎么回事,当去问十方寺的纯信首座,只不过道宁你现在,怕是进不了十方寺了。”
叶畅抛出一句话,然后不再理会这个俗不可耐的和尚,领着自己的一队人便要走。道宁原只是与他斗嘴的,见他招呼身后诸人,不仅仅是招呼善直,还有那些明显仆役扑扮的,甚至还有个手脚粗健皮肤黝黑的昆仑奴,道宁心中便觉奇怪,忍不住上前拦着一个:“这位,你们是何方人士,为何会跟在这骗子……”
“啪!”
一记耳光重重抽在了道宁的脸上,抽他的人刀脸板结,怒目翻圆:“秃驴,胆敢辱骂我家主公!”
“主……主公?”
“正是我家主公!你这贼眉鼠眼的和尚,竟然敢说我家主公是骗子,当心被送到官府吃板子!”
抽道宁的,乃是崔秀景,他被卖与叶畅,此时对自己的主人尚不熟悉,只知道他在长安城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现在一荒野俗僧,也敢辱骂他,正是他这新近的奴仆展示忠心的机会!
因此这记耳光抽得甚重,打得道宁原地转了半圈,脸上顿时浮起一个清楚的五指掌印。
叶畅回头看了一眼:“秀景,走吧。”
“是,郎君!”崔秀景屁颠屁颠地便跟了上去,自觉自己做了件对的事情,此后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
道宁在背后看着,目光里既有恐惧,也有嫉恨。
这些人,六个汉子,除了一个昆仑奴,还有两个恶形恶相的胡人,他们都是叶畅的奴仆?
还有两辆大车!
这厮不是去长安城迎回他兄长的灵柩么,怎么在长安城呆了一个多月,赚下若大的家当来!
道宁心中,完全是羡慕嫉妒恨,他很想冲上去再叫嚷,但脸上火辣辣的痛让他管住了自己的腿。
“且让这狗奴再得意几日……哼哼,那元县尉不会在咱们修武呆一辈子,迟早有一日,元县尉会调任,那个时候……”
刘家与叶畅的仇恨并没有因为叶楝与刘氏和离而化解,刘氏在叶畅中最痛恨者,除了叶楝便是叶畅,上回的事情,闹得刘逢寅也吃了打,道宁更是被赶出了十方寺。
“前面便是我们吴泽陂,我家宅院小,这么许多人住进来怕是有些挤,到时候还得去我的山庄。”叶畅指着村头的大槐树笑着对身边的诸人道:“再赶几步,几日夜里我亲自下厨,烧顿好吃的与诸位接风!”
他这番话说得没有上下尊卑之分,别人都不敢接口,唯有善直“咕嘟”一声,大大地咽了口口水:“好吃的,好吃的!”
四五里的距离,半个时辰便到了。他们才出现在远处,村头便有人看到了:“赐奴,赐奴,你叔父回来了!”
小赐奴坐在村头老槐树的树根处,正捧着腮帮子发呆,听得叫唤,他跳将起来,但还没有看清叶畅,身边的淳明便撒腿向前跑了去。
叶畅不在的时间里,淳明、响儿等都养在方氏手下,方氏心地虽善,终究不是叶畅,待淳明与响儿没有叶畅亲,因此,淳明早就盼望着叶畅回来了。
叶赐奴看到淳明跑上去迎,他跟着跑了几步,想了想不对,便又回头跑去:得先告诉娘亲才是!
他并不很懂事,但这些时日也听不少人说起,叔父此前是去接他父亲的灵柩,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他小小年纪的心灵里,对生与死还没有什么概念,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当叶畅到了村前时,面对的已经是穿上衰服的方氏等人。方氏悲悲切切地迎上来,叶畅将她与赐奴、小娘引到头前的那辆车前,让他们见了一下车上的棺木,然后低声道:“嫂嫂节哀,天气酷热,尸身保存不易,故此我带来的只是骨灰。”
方氏仿佛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径直扑到了棺木之上,放声痛哭,哀哀欲绝。她这一哭,赐奴与小娘便跟着哭了起来,一个个和泪人般,看得叶畅自己,也不禁潸然泪下。
劝解良久,方才止悲。象叶曙这般暴亡于外乡者,其灵柩依习俗是不能进村的,因此只能将其停入在村外废弃的土地庙中,在此操办丧事。
方氏哀伤过甚,万事皆由叶畅作主,好在叶淡办这种事情有经验,叶畅也没有太忙。只是他们要守灵,当夜便打发新来的仆人去了山庄,自己则守在破庙之前。
夜深人静,赐奴与小娘都被叶畅强令去地铺上睡了,就是淳明、响儿,也回了宅中,破土地庙的火把之下,只余叶畅与神情枯槁的方氏。一身孝衣的方氏,或许是因为伤心过度的缘故,更显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