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安斯艾尔知道自己从不缺乏决心。要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个被称作“法师监狱”的千湖之城。不过,现在,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愿意为了和他生命中的女神在一起付出一切。
魔法师最后告诉他,“两周后,我在旧巷的雕像等你。”他们约好了时间,就在这时候,在运河边碰面。他依约前来。然而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直到太阳落山,旧巷里完全陷入了黑暗,他也没发现对方的身影。
天黑了,安斯艾尔意识到,他不会来了。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挪动脚步,不时转头回望。但旧巷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难道是有人在看他的笑话吗?说不定那位魔法师正是亲王的手下,让他遭受嘲弄,以便趁早死了心思。安斯艾尔不由得胡思乱想。
一辆屠夫的拖车沿堤道隆隆经过安斯艾尔身边,五只小猪在车上哀嚎。才躲开拖车,又有个女人从头上的窗户泼下一马桶污秽,他堪堪避过。他低声咒骂,把手藏进长袍里面悄悄施法——他试图驱逐身上令人作呕的异味,一个声音说,“晚上好,安斯艾尔先生。”
魔法师就在他前面。
安斯艾尔赶紧站起来,“你说你会下午就到。”
“禽鸟飞行也需要时间。我步行而来。”魔法师同行穿一件毫不起眼的褐色兜帽旅行斗篷,灰泥墙和木头架子投下的阴影怪兽吞噬了他,很难看清兜帽底下的脸。“你决定了吗?”
他非逼我说出来不可?“是的,我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其实做出决定并不困难。即使安斯艾尔身为亲王近臣,他也从没获得过他人敬重。狭海城邦将魔法视作邪恶异端,法师更是无论善恶,天生有罪。我可以离开这里。去狭海的另一边,去北极的冰雪之国,就算是在绝境堡,就算是在黑魔法盛行之地,只要她愿与他为伴。到哪都无关紧要。
“我要不了那么多,我怕会将自己噎死。”
“那你想要什么?”
“你的身份。”
安斯艾尔感觉到了魔法师兜帽下渗人的目光。他后退了一步,“我的身份?你是说要我让位于你?没问题,你尽管拿去好了。我会亲自向亲王举荐你。”
“很好,那我们就成交了。”魔法师说。
成交了?“就这么简单?”
“没错,你可以回去准备离开这里了。”魔法师说,“在你与那位小姐结婚以前,一切都会妥妥当当。”
就这么简单?安斯艾尔仍旧难以置信。世人皆传言誓言就像风。但他此时除了相信对方之外似乎别无选择。快走吧,回去再忍受最后几日,他告诉自己,回去告诉她,告诉她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可以实现她周游世界的梦想了。然而他没动。“让我看看你的脸。”
“随你便。”
他是个普通人,有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年轻的面孔,但平凡无奇,丰满的脸颊,隐约的胡碴,右颊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他长着鹰钩鼻,外加一头整齐繁茂的黑发。安斯艾尔不认识这面孔。“我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
“你是谁?”
“无名之辈。谁也不是。真的。”
“哦。”安斯艾尔再也无话可讲。“那我等你的消息。”
他沿着臭气熏天的河道原路返回。他走到旧木桥前,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脚下的鹅卵石开始移动起来。现在已经是黄昏之后了啊,我没有中暑呀。他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怎么回事?”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踏上了旧木桥。“我不明白。”
“也永远不会明白。”某人在远处悲哀地叹息。“秋天到了。”
什么意思?他心想。
“冬天还会远吗?”
肮脏恶臭的水面蓦然迎面扑来。安斯艾尔想呼救,却喊不出声。
他最后想到的是女孩甜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