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钟书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不知道是邓时锋的话份量太重还是不屑回答,不过从他脸上那一脸死灰的样子看不会是后者。
如果在今天特别是和邓时锋交谈之前,对于明朝目前的困境钟书清也许会说一句“天要亡我大明乎”这样悲愤之语来表示天下士子们无力回天的哀叹之意,但现在,钟书清心头已经无力再会哀呼上天的不公,自作孽不可活,大明朝的困境和现在的结果不是别人强加的,满清和各路乱民最多只能算是加速大明朝衰败的催化剂,真正的原因还是来源于自身。苍蝇不叮无缝蛋,匪盗不抢好强人;这两句话就是最好的注解……
“你……今天为何专门来跟我说这些……”
许久之后,钟书清将自己的心情收拾一下恢复了交谈能力,有些好奇的追问着另一个答案。
只可惜邓时锋也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答案,而是将钟书清早已冷掉的清茶倒掉重新续满温热的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
“看大明朝把你放在这里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架势你已经没有什么仕途上的发展了,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没有劝降你为我效力的意思,我明白你们这些传统读书人,用我们的说法形容你们就是两个极端,要么是贪生怕死卖主求荣的那一类,要么就是刚正不阿宁死不屈的那一类,虽然放眼整个天下的官员属于前者的居多,但你应该还是属于后者……”
邓时锋的褒赞让钟书清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对于古代文人来说,节气这种东西还是较为看重的,当然就像邓时锋所说的那样是属于两个极端走向,如果一旦不要节气节操这种东西的话,这些文人官员不要脸起来比谁都特么的恶心。
见钟书清的心情略好。邓时锋用手环指这个房间,又特别指指书架上的那一排书:
“古人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既然你在仕途上已经没有了多大的作为,明朝官府放你在这里无外乎就是让你将我们军队里的那些训练方法给抄报上去,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何不转到做做学问上来尝试一下……”
这个时候钟书清这才注意到书架上的那排书籍到底是些什么,在门口时看不清但是现在在房间里他的这点视力还是能看清楚书侧上的文字。《普及扫盲五百字》、《初级教育语文课本》、《中级教育语文课本》、《中级教育数学课本》、《自然》等等这一类山村教育课本,这些课本让钟书清眼前一亮,但随即又立刻拧眉欲言。
“呵呵。我知道你对我们山村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很是不爽……”早就知道钟书清看到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反应的邓时锋再次堵死了钟书清准备的吐槽和拒绝。
“但是我更了解,你只是对我们所教授的简体文字和授课内容不偏重书经教理这一块很有意见,你对我们学校教授的自然课程甚至中高等教育中的物理化学还有数学课程都很感兴趣,也一直想弄本教材来看……只可惜我们的教材虽然是免费的,但也正是因为是免费的我们才没有大量发放出去,每次上课前才发放到学生们手中,我们的学生们都是在共用课本教育,你无法能够弄到这些教材。现在我这里直接给你一套,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面对邓时锋对自己的行踪和心理摸索的清清楚楚。钟书清虽然有些惊讶但并不奇怪,自己作为一个完全不是山村体系内的人员来到这里,不管是从行为到身份还有谈吐都和这里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再加上自己大明朝驻此地联络官员的身份背景……对方不留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那才奇怪呢……
从书架上摸下一本自然课本。邓时锋翻开还带着油墨味的课本,里面所印刷的文字和在市面上出现的报纸一样,比传统书籍小巧许多却清晰许多,钟书清明白这是因为山村所使用的纸张是自己生产的。不像外面的纸张那样渗墨的厉害,而且山村那个什么印刷厂所使用的印墨也不同与外面传统使用的墨汁,他们在墨汁中似乎加入了其它的东西使之变得略微黏稠更便于油印和遇水化开;而这样的纸张和油墨极为便于纤细线条的印制。不仅一页纸上能印制更多的文字内容和进行双面印刷,更重要的是里面的配图更为的精细和丰富,钟书清有时候真想去印刷厂亲眼看看这些东西是怎么制成的。
不过今天的重点并不是邓时锋给他介绍书本是怎么印成的,邓时锋随意的翻动着这百来页的课本继续说道:
“这里面所教授的东西对于你们来说都属于颠覆性甚至是大逆不道的东西,什么地球是圆的,天下并不是以我们华夏为中心……对于这些东西我不想多解释什么,时间和越来越多的证据会证明这上面所说的都是真实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们看似随意炼造生产的钢铁不仅品质要比你们精工打造的精钢更好而且量更大?为什么我们能生产出比红番人更纯净透明的玻璃?为什么我们治下土地上平均亩产的粮食比你们更多?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这些答案如果你不学会这些你们认为是大逆不道和奇巧淫技的东西,再给你们一千年你们也永远不知道为什么!”
“当真如此?”
钟书清虽然对书中的内容很感兴趣,但对邓时锋所表示的肯定表示怀疑。
“当然如此。”邓时锋翻开自然课本的第一页,指着上面的第二段解释科学一词的字句:“科学是任何一种建立在无偏见观察和系统性试验之上,解释世界及其现象的知识系统”
“这段话的意思你应该可以理解。为什么你们不认为我们脚下的土地是圆的,那是你们心中带着一种莫名的高傲,认为你们说的就是对的,别人说的就是错的!即便是有个红番人早在一百年前已经乘船环绕这这个地球一圈你们也认为人家是骗人的……你们带着傲慢与偏见的心态让你们无法正确的去看待世间的一切万物。”
“就像你们总喜欢问为什么我们随意生产的钢铁比你们最好的匠人精心打造生产的都好,即便是你们的匠人明白铁矿中含有硫质让炼造出来的生铁易脆,但是你们却无法能够有效的解决处理掉这种困扰多少年的老问题,而我们能够知道答案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在长期的观察和系统的试验后,我们知道用什么办法来中和剔除掉让生铁发脆的硫质……”
邓时锋举的例子很浅显,却足以能勾起钟书清心头最好奇的地方;至于对这些文人墨客心中偏见和傲慢的说法其实在后世也有著名的例子:晚晴洋务运动之后,清朝为了能够自产精钢造枪铸炮,在武汉设立了钢铁厂,从英国订购了一套当时很先进的炼钢设备,但当英国人问这些清朝大臣们主要矿源品质准备配不同的设备时,这些大臣们天真的认为天下铁矿都是一样,就直接采购了和英国一样的设备。结果因为中国的铁矿含硫量都偏高,足足六年的时间武汉钢铁厂没有生产出一块合格的钢锭出来;最后不得已之下再请英国人过来。这才知道炼铁造钢居然有那么多的学问在里面……
面对邓时锋毫不客气的轻视,钟书清也没能找出什么词来反驳,因为早在刚来山村后不久,钟书清就曾经和山里的学生们对书中教授的东西进行过辩驳,但输的总是他,因为他除了摆老祖宗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的玄意奥理之外压根就拿不出什么证据,也就是俗称的干货来证明自己,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钟书清对山村的教育内容开始逐渐的发生了兴趣。
见钟书清没再说什么。邓时锋再次环指这个小房间说到: